梅静宣头戴斗笠,谨慎地踩过田埂走回大路上。农作到一半突然下起雨来,且似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势态,估计要下到明日,仔细审量过后,她选择提前归家。照这雨势,再晚一些,待天色变暗,回去可就难了。
就是在归家途中,她遇见了刘熙。
布衣一人,身上沾了泥水,面朝下趴在地上,甚为狼狈,她靠近后犹能听见对方正喃喃自语。
「怎么就…这么惨呢…摔倒还能断腿……」
在细密的雨景中,听起来尤为可怜。
梅静宣猜测对方是因天雨路滑才遭此祸,赶紧上前关心道:「你可有那里不适?为何会孤身在此?」
刘熙转过头来看向梅静宣,先是一愣,才彷彿见着恩人一样,双眼迸发出光芒。她先是吸了吸鼻,似乎刚哭过,声音有些哑,然颇为软濡,听了便叫人怜惜。她说道:「为赴京行至此…不料,跌、跌断了腿。」大概觉得懊恼,还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可梅静宣倒没间时间去理会对方的情绪,雨势已越来越大,不容她再继续拖下去。「我先将你带回去,待明日雨势小点,再请大夫给你瞧瞧。」刘熙感激地点点头,一副任对方摆布的乖巧样。所幸梅静宣今日未有收成,两袖清风,评估刘熙的伤势后,她小心翼翼将刘熙背起,踏着稳重的步伐归家。
多亏几年下来的农活,她的力气增大不少,如今背个人,也不觉太吃力。
回到住处后,梅静宣赶紧找出乾净且厚实的毯子给刘熙包着,自己则随意拿了条布擦乾头发。刘熙因为不能行动,只能踞于蓆上看梅静宣忙活。对方稍微清理过身体后,就进了屋子后面的房间,没过一会儿,刘熙便闻到了很香的味道,还不到饭点,她都被这香味激起了食慾。
不给她失望的机会,梅静宣没过多久便从后头端出两个碗,她先将其中一碗放到桌上,然后端着另一碗来到刘熙面前。
「昨天熬的鸡汤,若是不嫌弃,先喝这个暖暖身子。」本来梅静宣就较刘熙要高上一点,这会儿刘熙又坐在椅上,于是对方此刻的动作变得彷彿在安抚孩童似的,令刘熙有些彆扭。
道谢着接过碗,刘熙喝汤的同时也对眼前的人多了一丝探究欲。她首先环顾四周,观察这个由梅静宣自己打造、仅属于她一人的空间。迎客接待的正厅没有多少摆饰,仅几幅字画掛在墙上。一丝不苟摆放的桌席倒是为这简朴的地方营造出能轻松谈话的氛围,或许证明了此处常有来客。刘熙盯着手中碗里澄澈油亮的鸡汤。如此手艺,确也令人称羡。
再抬头时,便见梅静宣跨过槛正看着天,手里还拿了纸伞。
「要出去吗?」
梅静宣回道:「再晚一些雨应会下大,我出去处理下事,速速便回。」接着撑起伞走出院。
刘熙愣愣地望向外头,绵密的雨让她感觉难以呼吸又阴暗。收回视线,她低着头。腿伤因为隔着衣服的缘故情况不明,只觉疼痛。她手指摩娑碗缘,眼神晦暗不明。
寂静的空间,叹气声尤为明显。
梅静宣从外头走进屋内后,马上便被那点着头打瞌睡的人引走了视线。她赶忙将刘熙唤醒,僵着腿还能睡着,应是十分地累了。估量对方腿伤,梅静宣横抱着将刘熙放到家中客间的床上,随后拿出刚才邻居赠与的布包。
「先帮你做应急处理……」说到这,梅静宣停顿了下,脸上浮现一丝罕见的羞色,「能…脱吗?」
刘熙也愣了下,羞赧地撇开目光,「有、有劳了。」
所幸互为女子,两人也没尷尬到难以办事,且衣襬甚长挡住了大部分身体,刘熙解开腰带褪下裤头后,梅静宣行动起来也没什么不便。邻居给的药草作用能消炎,梅静宣也用过几次,颇为有效,帮刘熙处理的动作十分熟练,三两下即成。
「今晚我在这里同你一起睡。」看着刘熙开始打架的眼皮,梅静宣加快语速,交代自己该说的事,「方才我去託人明日载我们进城看医,大约辰时需整装出发….」
刘熙咕噥了声,估计也没听进她说的话。能这么睡去也挺好,或许能安然度过今晚。梅静宣站在床前,替刘熙摀好被子。直至此刻她才看清刘熙的面貌,五官齐整,脸蛋与唇色搭配得相得益彰,挺好看的人,还是富家条件才能养出来的精緻人儿。许是哪个县城的富人子弟。再看一眼那略为年轻又显可爱的脸蛋,梅静宣才压下今日被这人打乱的心绪。
经这么一事,晚饭的时间也过了。雨不知何时已停,月明星稀,照得屋内即便不点灯也十分明亮。梅静宣被天上一轮明月吸引,踏出脚步渐渐就要朝外头走去。便是此刻一声急促的鴞鸣,硬生生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门槛之前,她瞬间停下脚步,惊魂未定。
打消到外面走动的念头,寂静的夜能做的事只剩读书。离开那样的环境已过三年,纵使博览群书仍是梅静宣的习惯,她也不喜拿《国策》、《中原训典》等典籍来读,于是案头柜中摆放最多的,变成友人来访时赠与的中原诗歌合集与志人志怪类书册。
如今天下六分时日已久,平衡早定,难被破坏,较之上古百年前的乱象,现今局势安稳许多了。虽然如此,各国间的较量仍是暗潮汹涌,譬如此刻梅静宣手中所拿的志人小说便是这般比较下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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