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熙已经不只一次认知到隐士的处境,却总是逃避自己的眼前所见,装作她真的只是一届过路赶考生,心底甚至还隐隐盼望能幸运地与梅静宣发展出美好的情谊。
可现实不断地用当头一棒将她敲醒。
君上周显并未向刘熙明定将梅静宣带回朝内的时限,反倒是她自己当初为了扯谎而随口编了出来。如今,动身赶往特招的期限已近,她若再不作出行动,便可能让生性敏感的隐士起疑……不,还是说隐士早已生疑,但因着什么原因,而没有选择说破呢?
前一阵子对方那宛如警告的话语又一次浮上刘熙心头。
那种脖颈像是被拿捏住的刺骨冰凉,她不想再经歷一次。刘熙简直无法想像要是日后与隐士决裂,那情景究竟会如何地悽惨悲哀……或许将痛苦得连身坠地府都比不上。
即便已渐回春,这天气仍旧阴晴不定,比如今天,太阳被隐藏在重重乌云之后,些许凉风吹过,总让刘熙觉得寒意不减。
理所当然地,梅静宣今日也为了农事忙活着,天还没亮便已起身离家。这一大段的独处时间,从前还让刘熙倍感孤单,可到了这时候,竟成为刘熙能好好思考未来动向的绝好时刻。
「残菊復归土,依依无人知……」刘熙茫茫然望着顶上屋簷,不自禁道出这令她咀嚼多日的诗句,声声叹息如烟般缓缓飘散,化在天上好似流河的黑云之间。
离家工作的梅静宣,此段时间的思考也不亚于刘熙。两人从晚秋时节相遇,如今已近春日,相处的时日约有五个月,刘熙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隐士早摸清了七八分。
她有事相瞒、她有事要进京、她似乎异常地钦慕她心目中的那位朝臣「梅静宣」……每每面对对方那双眼眸,梅静宣便会心生不知从何而来的罪恶感。
刘熙无疑是一位体贴又温柔的人,她极为照顾梅静宣的感受,从不会过多地提起朝堂的事,对于隐士的心思,还总能猜测以及照顾(乃至于呵护)到位。对于这不求回报的好意,梅静宣除了心存感谢,同时也越发沉溺其中。
「我该如何是好……」这声叹息如雨,融进树林中泥泞的土里不知去向。
梅静宣扔过剑袋,并慎重地拔剑出鞘。春雨过后,满地湿黏,难以踏出稳健的步伐,走在其中的隐士更加小心,一招一式间,不敢大意。
随着她的剑式,林中沉闷的气开始有了改变,有的依着其剑尖所指运行,有的像是有了意识般调皮地挑起地上的落叶,时不时干扰隐士的视线及动作。
可沉默的耍剑者视若无睹,仍旧按部就班,随心所欲比划着招式。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那些碍眼的事物全消散了。在完成她的剑式以后,梅静宣眼前所见是一片开阔的景象,枯枝散叶全部都被扫了开,春天的新芽重新入了她的眼,光彩耀眼,春意萌发。
梅静宣轻喘着气,在短暂的震撼之后,缓缓地收敛、平稳自己的呼吸。
肩膀似乎不再沉重,她想跟随自己的直觉……与所欲,她也想去看看,已然没有她的存在的「那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变化。她,梅静宣,还不想被世间弃之不顾,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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