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七月之前,李冬青把《自杀失败的罗德小姐》翻译完了,送稿之前请姜好帮忙看看,姜好人已坐在飞往北欧的航班上,两袖清风。
朱虹生病以来,校内的职务暂停,李冬青被暂时拨入到刘建云老师的手下。刘老师人很随和,要求也少,对学生相对宽松,唯独喜欢折腾李冬青。一会儿是这里要做大纲调整,一会儿是那里要整理前沿资料。
按理说这些都属于工作范围内,冬青并不排斥,然而有天夜里刘建云有意无意地聊起她的婚恋状况后,她开始意识到一些不对劲,也联想到他的某些传闻。本来就是意外进入他的小组,她不想因为一些猜想给朱虹带来麻烦。
师生关系很复杂,像她这样读到博士阶段的,更是如此。相较于传道受业,他们更类同上下级,李冬青没法驳斥他的很多要求。刘建云常常会下了夜课邀请她畅聊人生哲学,或是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提出做些指导。
他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单就是用相当粘稠的眼神看着你,然后说:“你的想法还不太成熟,要不要听听老师是怎么想的?”
中年男子的眼角勾起两丝皱纹,有时慈祥有时危险。他说到重要节点时,又借着端茶倒水的由头碰碰她,察觉冬青的排斥后,简单说一句“不好意思”。
这点伎俩谁都明白,但是罪名可大可小,不能指摘他有什么行为不端。自那以后,李冬青和冯梦圆成双成对地出入他身边,形影不离,刘建云才稍有收敛。
这天夜里,冯梦圆要去机构送证件,刘建云留着李冬青去拿材料,刚进了办公室门锁就被扣上了。刘建云依旧是道貌岸然:“诶,这锁时不时就出点毛病,真倒霉!”边说边走到她身边,咯咯地笑,“要不咱们再聊聊你的论文?”
他说话时还站得笔直,李冬青越看他越觉得跟李宪年相似,反而不感到害怕了:“老师想怎么聊?”
刘建云一笑:“就……深入聊聊?冬青,你是个聪明人,老师想聊什么你都清楚。多聊聊,对你没有坏处的。”言语之间全是猥琐,李冬青也不留面子了。
“好啊,刘老师人这么好,我求之不得呢。今天您多指导指导我,改日院里要是评先进个人,我一定给您投一票,理由就写‘师德高尚 任劳任怨’,您觉得怎么样?或者您哪天跟师母吵架了,我帮你说两句好话,说我们刘老师可关爱学生了,可不是什么烂黄瓜呢!”
“……”
她一表现得有些攻击力,刘建云就不说话了。
这些年也经手了不少女学生,从没见过这样理直气壮的。他早闻李冬青是个小辣椒,做起事来不管不顾,他可不想在这里吃亏。啪嗒一声,门锁一转,刘建云逗逗她:“你不愿意聊就不聊了嘛,不用这么激动的!”
他放她离开,走道里几乎没人,只听见李冬青一个人的脚步声。每一脚都轻盈而艳丽,踏得他咽下遗憾的口水。
李冬青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梁上君子的丑陋面目就撞进眼睛。
就知道他不会罢休,师生关系很多时候也是一种权力关系,这也是许多男老师不敢欺负女强人,而去压榨女学生的原因。毁掉一个女人只需要几句污言秽语,毁掉一个假模假式的老师难堪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不用毁掉他,只要让他忌惮自己就好。
她微微一笑,相当温和地说:“刘老师,我这人最讨厌捕风捉影,也最擅长捕风捉影。要是明天听见什么关于我的大笑话,免不了要多嘴辩护两句,可能还得去一些关系人面前自证清白。到时候您可千万见谅啊!”
从学校出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害怕。如果刘建云真的恬不知耻强上弓,她必然是打不过他的。能做的,似乎只有找些武器自卫,当时她就已经瞄准了办公桌上的剪刀,做好捅死对方的准备。冬青很庆幸,庆幸这是在学校,庆幸他还要点脸面。
回去之后她把这事儿跟林敢说了一遭,林敢又忧又怒,说是以后直接给他打电话,要么就是白天去。这些冬青没法掌控,他便帮她拿了家里备用的防狼喷雾。
李冬青握着喷雾,有些意外:“你们男人在外面,也这么注意安全的?”
“这是店里剩下的。”林敢斜她一眼,“酒吧最怕出事,有时候女客人回去晚了,没伴的话,我们会送一瓶小喷雾。量不多,也就紧急用用。”
“怪不得你们生意好呢!贴心帅哥在线护航,谁看了不迷糊啊!”
李冬青调侃着,喷了点进掌心,还没凑过去闻,就给呛住。林敢缩着脖子也往后退,说她怎么什么都玩一玩,李冬青微微扁嘴:“你嫌弃我!”
“没有——”
“你就是嫌弃我!”
她笑着从沙发上跳起来,追着他跑,非得叫他好生闻闻这个味道。结果追到了墙边,手心里的味道全给吹散了,林敢反客为主,钳着她的手要吻,冬青故意躲开。
他两指一捏就把她的小脸扳回来,嘴里还振振有词:“躲什么躲,到底谁嫌弃谁啊!”说着又埋到颈下去,顺势吃干抹净。
姜好看稿很快,只稍稍提了两叁句意见。很多语句跟她预期的不同,可她明白,李冬青有自己的风格。信达雅,做到“信”与“达”,“雅”就完全是个人造化了。
冬青给夏去了一封邮件,快一年了,这件工作总算要到头了。她兴致冲冲地交稿给编辑,等待审核校正。这次责编是个新来的小姑娘,两人摸索着把稿子完全确定下来,很快就决定送印。
夏的这篇小说不是什么热门作品,只有拿到一些不轻不重的网络奖项,出版社并不看好,所以给的刊印名额也不多。再配上不温不火的宣传,热度很快就降落下去。
林敢跑去书店,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本,只能网上下单,边读还边观察李冬青的反应。她显然是希望得到反馈的,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籍籍无名的作者配上籍籍无名的翻译,注定了这本书没什么大火的机会。
李冬青纵有气馁也没办法,她已经尽力,结果自然是随心。忙完出版后她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刘建云不敢再骚扰她,她就跑去陪朱虹聊聊天,也顺带抄送一本给她。朱虹慢慢悠悠地读完,夸她翻译得真好,要再接再厉。
李冬青谨记教诲,还陪着他们俩一块儿去了老年活动中心。那儿有下棋跳舞的,也有交流读后感的,祝桥生是这里的业余书法老师,不时有些人过来找他请教,他灵机一动,把李冬青拉过去秀了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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