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荆抿嘴笑了笑:“奴婢毕竟比她大好几岁,多少事都听过看过,自然也就早灭了那些不该有的上进心思。”
宁夫人苦笑道:“连你也瞧出来了?宁家出来的人,竟让你看了笑话。”
“香榧前些年倒还好,偶尔偷懒贪吃,又爱花爱俏,奴婢权拿她当妹妹,便只多顺着她。如今竟是因大爷在外头找小,她自己也把那通房侍妾的梦做了起来。”
蔓荆说着话,面上微露鄙夷,一撇嘴道:“前儿夜里她偷偷裹了被子要同奴婢一起睡,奴婢还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姊妹私话,又或是看上哪个杂役,想让主子放出去配人了,谁知她竟同奴婢说……大爷这一回和娼妓闹得人尽皆知,忒不体面,说到底还是夫人没孩子,没本事拴住爷们的心。要是早张罗着纳了良妾,大爷心都在家门里,怎么会闹出这些丑事?再至如今,她却也有主意,夫人要是能早从身边亲信里扶持一两个有能耐的,还愁拿捏不住大爷和那外头的小娼妇?”
宁夫人听了这些诛心之言,只顾微垂着头默默无语,眸中无风亦无泪。
“她倒是准备向夫人毛遂自荐来了,可她哪里晓得……”蔓荆忿然作色,眼睛落在夫人身上,几乎要先气得落下泪来,“哪里晓得大爷的身子……”
“或许……他这些年也算是被我用药膳养好了些,这才有力气上外头……”宁夫人再说不下去,喉头微微哽咽,却闭着眼强迫自己不能流露出半点脆弱。
蔓荆眼圈一红,泪珠儿立时扑簌簌挂了下来。
“大爷自成婚前便肾经虚衰,即便能要了孩儿,多半也是像夫人先前那胎一般天残地缺,必定是养不活的。夫人从未向人透露一星半点,独自悄悄用药避着孩子,承受着无后的重压,还从古籍里、从商路沿途各处为大爷寻方求药。八年了……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女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八年!奴婢原是陈家人,吃了人家的米粮俸禄,有些话本不当讲,可……可奴婢实在忍不住!夫人这一生,全是被我家大爷给害苦了!”
“夫君确实害苦了我……”宁夫人听闻连婢女都为她打抱不平,反而不再感伤垂泪,只淡淡地、轻轻地呢喃着:“成婚之前,新婚燕尔,他对我都是极好的,便是这些曾经的好害苦了我。”
婢女一面戚戚啼哭,一面抽噎着连连点头,“大爷原是配不上夫人的!”
“他曾经,日日都愿和我一同翻阅那些晦涩的草药典籍,也愿意我随手拿他当扎针的草人,什么怪药苦药都可以让他先来一试。可如今,我只是在屋里翻翻医书,他竟会嫌我吵了。”
宁夫人弯弯嘴角,笑意艰涩,含着对自己,也对旁人的轻嘲。
“他爱着你,就说‘你与其他女人都不一样’,他厌了你,就说‘怎么就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原来这便是夫妻情缘,从凤凰于飞走到凤愁鸾怨全不必有多少矛盾冲突,只要其中一个人先腻了倦了,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为外面的风景分神。原来他这被我选定的至温至厚之人,有朝一日,竟也会疯魔到将名声和礼法的规束全数抛之脑后,只可惜,我却不是那个值得他疯魔的对象。”
她轻舒了口气,敛下自怜,眼神又不由自主地往下眺望而去。窗边,女帝与云舒正惬意地把酒畅言,浅碧深红相辉映,俱是花中第一流。
好一幅美人画卷。宁夫人看罢多时,又一次深深喟叹:“若是他寻的人能像那位姑娘一样,风致脱俗到令旁人都自惭形秽的地步,也许……我也不至于如此不平,反而还更愿意抛了夫君,和她同做一对闺中密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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