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脱困的宏海迩招手,将他带至自己的身边,然后开始安抚,如同安抚自己的孩子一样,安抚一个已经杀了许多人的恶灵。
李哪吒失去表情:“我想知道,为什么?”
奚枉慕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她一向看好这个天纵英才的李哪吒,也不畏惧在他临死之前告知其中的原因。
“这孩子是我带回来的。他父母生下他就是为了卖钱的。”
联合大学很多年前就想要收藏一具人与妖的童尸,不只是出于观察需要,更多其实只是为了丰富样本,打造高等院校的名声。
很多父母都不愿将自己的孩子送出,而意外死亡的孩子又容易出现身体缺陷,很难保证样本的完整性。所以当时的校董会就以暗地交易的方式购买活的孩子,而她就是当时的项目负责人之一。
收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感到诧异,实在没有想过会有父母愿意将这么健康的小孩送来做标本,或许还有更直接一点的说法——让他送死。
她为了避免原由稍微多问了下原因,才知道,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来不及做掉就生出来了。而谁都不想养,纠结了一段时间,还是觉得不如将孩子送来换一笔钱。
“很直接很客观,也很残酷。”
她没想到的是,宏海迩天生体质特殊,仅仅只是五六个月大的年纪,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记忆。他们所有说过的那些话,关于谁来养孩子的争吵,已经最后送他过来时的嘴脸,都被他牢牢记住。
奚枉慕当时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在组委会下达命令之前,负责照顾他。可她没想到,照顾着照顾着竟然就衍生出了感情。
一个从来没能从他人身上获得亲情的女人,和一个婴儿时期就被抛弃的孩子,竟然在短短两个月里就发展出相当紧密的亲情。他弥补了她多年来的情感空缺,而她则是为他这短暂的童年填补了一丝温暖。
“很快,组委会的命令就下来了,依照原始方案,将对他执行安乐死。”
她不愿意,就被当时的组委会联合起来封闭,直到所有的程序全部完成。
她再度见到宏海迩,他已经成为一具死尸。
曾经在她怀里欢呼雀跃,对着她露出两颗婴孩牙牙呵呵笑的宏海迩,从此化为怨灵,永远地盘旋在这个罪恶昭昭的名校之中。
苍老的面庞流露出万分的哀伤,李哪吒冷不丁地打断她的回忆。
“你来这里当管理员,是为了陪着他?”
“是。”
“之前没有人能够探视他的灵识,是因为你在中间作祟?”
“是。”
“你也任由他出去杀人?”
问到这个问题,她莫名陷入了沉默,宏海迩却大笑起来,反问李哪吒。
“他们不该死吗?既然没有能力好好养小孩,为什么生下来呢?”
“那吴莉芸呢!她没有打算生下来,她准备打胎。”
“哦!那个女大学生啊!想杀就杀咯——”稚嫩的声音中充满漠视,“她既然都能杀死自己的孩子,我杀了她又算什么?”
“准确来说,应该也不是我杀了她,我只是附身在她体内,让她自杀!”
“那个女人对着镜子哭泣,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伸向自己肚子里掏肠子的表情,可太精彩了!”
“真应该想个办法录下来给你们看看!”
他咯咯笑着,真的就像普通的小孩一样。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他抱住奚枉慕的脖子,“妈妈,我们送他们上路吧!”
他话音一落,奚枉慕的手指就闪起蓝色的弧光。李哪吒一直听说这位管理员是个高手,没想到第一次看见她施展,竟然就是等她将自己杀死。
霹雳的电流将冷漠的空气点燃,编织成一张红蓝色的大网。他们感受到强力的电压正从头顶传来,将子弹都没能打穿的玻璃柱震碎。失去了保护的屏障,所有的营养液都沦为一潭死水,而死水中的死物也只能陷入泥污,不再是供人观摩的宝贝。
白隆玛忽然想起之前李哪吒对他的警告——我们加起来也打不赢她。
眼前这幅场景足以证实,他是真的没有夸大其词。
含着许多杂质的营养液泄洪一般从玻璃柱的最短处倾泻而出,铺满了整片地面。他们没想过,萤绿色的水竟然是没有味道的。就像此刻面临的死亡一样,悄无声息地就开始逼近,没有给他们留下一点反抗的余地。
白隆玛气结。明明才耍了一次帅,结果,最后还是要死吗?
强大的气压压得他们无法直立,甚至无法坐起。那两堵用来透光的玻璃也被迫吹向野外,唰唰的风声就从两个窗口灌进来,只有皎白的月光,像一千年前照在古人身上那样,如今,也照在他们身上,毫无波澜。
“放心,我会给你们个痛快。”
强大的电流会迅速麻痹心脏,痛苦的时间不会太长。他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种幸运。
奚枉慕只是捏了一次拳头,脚底就生发出巨大的渐变色白洞,叁条银蛇从中心飞速抛出,在透亮的绿色中狂舞,来到他们身前。
白隆玛猛然闭上了眼,骨子里的怯懦叫他不敢直视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明明是为了偷懒才来了校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是上天在惩罚他不用功还偷懒吗?
不管答案是什么,似乎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只能祈祷明天被发现的时候不要太难看。
可意料中麻痹感没有袭来,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可一睁眼,那张狂桀骜的银蛇就像被打了七寸,蔫在原地,很快又原路返回到奚枉慕脚下。
她自己好像也为此意外,很快,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奚老,好歹也是在校内。这样杀害自家人,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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