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火催生修罗,人们说「修罗来自憎恨的绿炎」。
那则谣传朱瑯听过,那句话,大概是在说拥有异色炎的父亲好勇斗狠,进而被冠上修罗之名。朱瑯是如此解读。
在朱瑯的记忆中,母亲常拖着他连夜搬家,只为躲避仇家。
好斗的父亲在外打伤不少人,打残打死不计其数,实在想不到比恶名昭彰更适合形容父亲的词汇,大家都说父亲是鬼,是燃烧绿炎的恶鬼。
那些被父亲火葬的亡灵化作仇恨蔓延,江湖老话——出来混,迟早要还。
一切如母亲所料,某夜,外头下着滂沱大雨,重伤的父亲跌进家门,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而在父亲狼狈的身后,立着一名男性,碍于夜幕笼罩,年幼的朱瑯没能看清那人的面容??
「祸不及家人。」
此话成为父亲最后的遗言,语毕,位于父亲背后的那人便徒手斩下他的头颅,恶鬼的脑袋就这么滚到朱瑯脚边。
鲜血飞溅,母亲尖叫,朱瑯却没有垂泪。
崇尚武斗的朱荼未曾尽过父责,成天在外打打杀杀,任一项为人父亲该尽的职责他一项也没做到。
但作为承袭绿炎的苍火,见根源熄灭,朱瑯依旧心痛,奇怪的是明明很难过,当下却挤不出泪水。
可能是吓傻了,可能是满腔怒火吞噬了悲伤,也可能是恶鬼没有眼泪。
怎么样都是自己的爸爸,亲眼见生父被人摘下脑袋,心中不可能没有恨。
悲剧的最末,朱瑯凝望杀父兇手的背影,那人跨出门外,一道闪雷自天划下,恰好照亮兇手背后的鬼神刺青,是面獠牙外露的六臂鬼神。
那刺青朱瑯永远记得,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杀父之兇,他绝对会找出那名男子。
是为了报杀父之仇?
也许吧。
但更多是为了自己,朱瑯不喜欢输,敢当他的面把他老爸打死,妄为离去,什么祸不及家人搞得像手下留情,去你妈的手下留情。
比起被人留下,朱瑯倒希望自己和母亲一块被兇手打死,他憎恨兇手,更恨年幼无法反击的自己,只能目送兇手扬长而去。
父亲离世后,母亲也离开了。
怕别的仇家不肯放过妻小,那女人拋下骨肉逃亡,留朱瑯孤身一人在这举目无亲的世界流浪。
朱瑯的谋生技巧很简单,不需要动脑,不需要钱,只需要拳头。
想要什么就用抢的,只要打趴所有人,吃的喝的通通都是他的,恶鬼留下的火焰,替朱瑯解决不少问题。
解决朱瑯的民生问题,却掀起百姓的各种问题。
路边的喜宴寿宴,朱瑯肚子饿就直接进去大吃特吃,不给吃就砸场,把喜宴轰成散宴,把寿宴烧成告别式。
高级饭店的自助餐,朱瑯照样大摇大摆逛进去,饭店叫警察只是多几具担架,朱瑯不介意多揍几个沙包。
一些店家提供的待用餐也全进到朱瑯的五脏庙,什么行善施惠关他屁事?
「孩子!那些食物要留给需要帮助的人,你不能通通拿走!」那些慈眉善目的店家总这么说。
「阿我就是需要帮助的人啊!我没钱吃饭,这些食物不就是要用来帮助我?」朱瑯才懒的鸟,只管将大把食物装进袋子。
那些排在他身后的街友要敢抢食,朱瑯就会用拳脚帮他们叫救护车。
「孩子!你这样会遭天谴!」
「阿不就好怕怕?什么天谴都是你们幻想出来的,真要有神明天打雷劈,我早被雷公爆成渣了好吗?」朱瑯扫空冰箱还大肆嘲讽:「怕人吃就不要搞什么待用餐,没本事就别出来做公益,真是一群小气巴拉的偽善者,哈哈哈!」
比起愤怒,那些店家更感到错愕,怎么会有如此藐视伦理道德的恶童?简直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人情义理,法律枉法,朱瑯通通不放在眼里。
连路边的捐钱箱都无法倖免,在朱瑯眼中,那些要捐给公益团体的零钱箱全是他的提款机,观光景点的许愿池就是他的聚宝盆。
他的坏无上限,他的恶远超人们所想,只能说朱瑯毫不愧对恶鬼之名,是名符其实的恶鬼之子。
他不信神佛,不信鬼神,不信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地狱。
真要有神,当年父亲人头落地时,那名杀父兇手跨到屋外就该被雷劈死。
若有天谴,大概就是这回踢到铁板吧?
清醒时,朱瑯倒在一间昏暗的寮房里,人正躺在舒服的草蓆上。
他直起腰桿,朝身体四处摸了摸,发现身上的伤已被人打理好,该包扎该涂药的全处理完毕,这令朱瑯浑身散发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寮房不见半个人影,随之扑鼻而来的是热食夹杂薰香的气息。
朱瑯本能起身,他肚子正饿,谁知一站起来就差点摔跤,晕眩突来,也不晓得是饿过头、血糖太低,还是被那刀锋大叔割成棋盘、失血过多,朱瑯费了十来秒才站稳。
饿到两眼发绿,尚未痊癒的伤势害朱瑯只能扶墙缓步,他离开寮房,来到寺院中央,只见数张大长桌摆满食物,信徒与身穿寺服的员工虔诚持香,群眾正围着供桌祭拜。
正常人看也明白,长桌上那些佳餚是要给神明吃的,人们献上供品向神明祈福,等神明吃完才换百姓吃,笨蛋也懂的道理。
但朱瑯不是笨蛋,他是恶鬼。
没有犹豫,完全把持香的人们当傻蛋,朱瑯屁股坐上神明的餐桌,就这么盘腿狂嗑起来,他手撕鸡腿,猛灌甜粥,举凡眼睛见到的东西,他什么都来一口。
见全身缠满绷带的臭小鬼跳上供桌撒野,身着寺服的职员气得咆哮:「大逆不道!臭小子你干什么!居然敢吃神明的食物!不怕下地狱啊!」
另一名职员飞快向前:「老天!这小子清楚自己在干嘛吗!来人!快把他架开!」
又一名职员拿起竹扫把:「太难看了!这小鬼精神不正常啊!」
一旁年迈的信徒双手合十:「修罗慈悲??修罗慈悲??」
数名壮汉围向朱瑯所在的长桌,可他们怎么抓怎么拉,东拐西扯,竹扫把连抽,就是没能把朱瑯扯下来,甚至把朱瑯的伤口打裂、打到渗血,朱瑯依旧不肯放开手里的食物。
朱瑯紧拥整头烤乳猪,狂吃猛咬,香脆的金黄色酥皮令他满脸油腻,活像十几天没吃到热食的难民,吃相比路边的野狗还难看。
一般方法行不通,一名纹有条码刺青的职员打算替天行道:「开什么玩笑!不能让这小子放肆下去!」
那名职员打算发动病症,狠狠修理伤势未癒的朱瑯,却被另一声音及时制止。
「没关係,就让他吃吧。」浑厚沉稳的音色自阴影释出,身穿漆黑武僧服的男子步出阴暗,作为寺主的他一句话就让职员们停手:「修罗慈悲,神明不会和孩子计较。」
「可是寺主??」
「孩子有活力是好事,能吃代表胃口好,胃口好代表伤势不严重。」男子面目和蔼,不忘向围观的信徒合起双掌:「帮助飢饿的孩童亦是行善,谢谢你们。」
「没事没事!就像寺主您说的,小孩子嘛!神明不会介意啦!」一名信徒客气挥手。
「你们倒是别打小孩,孩子吃饱要紧,我们信奉净修罗就是认同贵寺的精神,帮助弱势是我们的荣幸。」另一名义工不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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