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顾明渊指导功课,沈清烟又打回原形,整日里懒散颓唐,上交功课被周塾师骂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删删改改再交份更让他生气的功课,倒像个小无赖,周塾师气极了却拿她没办法,私下里去找了顾明渊,顾明渊也只让他多加管教,再没别的话。
周塾师便只得自己下功夫辅导她功课,一老一少只要坐一起就没得消停的,常常在周塾师的小楼里听到周塾师怒气冲冲的吼声。
学堂的日子过得快,一转眼便到了月末,伯爵府来接人,回到家中后,沈清烟先去探望了柳姨娘,这回她再看柳姨娘,柳姨娘已经在床上起不来了,半昏半睡的,腹部鼓起,身形臃肿,但是她的脸蜡黄,整个人的气血都像被什么吸尽。
沈清烟喊了她好几声姨娘,她才慢慢醒转,只是两人尚且说不到半句话,那水珠将守在门边的雪生一把推开,横她一眼,进屋里妖妖娆娆的把沈清烟请出去。
“柳姨娘现下身子重,六少爷可不能打搅她休养,前边儿老爷派人来叫您,别耽搁了。”
沈清烟不放心道,“姨娘都那般模样了,不请个大夫瞧瞧吗?”
水珠捏着帕子娇笑,“六少爷到底是男人,哪里懂女人怀孕的苦,等小少爷出生了,柳姨娘就能恢复如初,现下就是大夫来了,也不敢给她用药。”
沈清烟将信将疑,转身离开了院子,去找沈宿。
沈宿住在漆梧阁,沈清烟进去就见沈宿在挑礼单备礼。
沈清烟瞧他脸色好,便支吾着道,“父亲,您给我姨娘找个大夫看看吧,她瞧着很不好。”
沈宿眉头一皱,没当回事,问起别的,“你跟在小公爷后头有几个月了,小公爷有哪些喜好你该是知道的吧?”
沈清烟看着他漠不关心的神态,骨髓里生凉,“姨娘怀着父亲的孩子……”
沈宿立时拍了下桌子,横眉竖眼道,“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你个没用的东西,整日姨娘姨娘,你在学堂、小公爷跟前就学的这个?少给我丢脸!”
沈清烟焦急道,“儿子只是担心姨娘,您知会一声,儿子叫雪生去请府医,绝不敢耽搁您的事儿。”
沈宿斥她,“我之前就说,你在外读书,切不可惦记家里,有我在家中,你姨娘能出什么事儿?你要是在读书上有这份心,早就有功名在身了。”
他抖了抖那份礼单,颇恨铁不成钢道,“我若不是为着你,我用得着给小公爷送礼?”
沈清烟紧攥着手指,身体颤抖,“……您为的是您自个儿!”
沈宿叫她这一反驳,噎了半晌,陡然回神后,黑着脸从座上起来,原是想伸脚踹她,但终归是疼在手心里长大的,愣是忍住了,喝道,“你这个畜牲!给我跪下来!”
沈清烟湿着眼跪到地上,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心里只想让父亲同意给姨娘看大夫,连忙向他乞求道,“父亲,儿子错了,您别生气,我知道父亲是为儿子着想,只是儿子不放心姨娘,明年儿子就要下考场了,近来学习紧张,顾不得家里,只求父亲给儿子一个安心,让姨娘看看大夫吧……”
她说来说去都是柳姨娘,把沈宿脸都气青了,“混账东西!你若真有心学习,你还能记挂着你姨娘?我看你在学堂里也是这般敷衍先生,我只问你!你回家中,小公爷给你布下的功课你可做完了?”
小公爷、小公爷!
沈清烟这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骤然嚎了出来,“儿子已经开罪了小公爷,他不会再教儿子,您也别送礼了!以后不用想着走他的门路!”
沈宿两眼一黑,差点气撅了过去,立刻叫人提来竹板,当先打了她二十下,眼见她咬紧唇都不哭一下,更是气道,“原来我送你进那族塾,倒让你得了自由,尽会顶撞你的父亲了。”
他朝外道,“把烟哥儿身边伺候的那个书僮给我打出去!”
沈清烟这下怕了,忙拽住沈宿的衣摆,哭着道,“父亲,儿子错了,您别赶走雪生……”
沈宿冷哼道,“定是这狗奴才在背后撺掇着你不安分,向前是看在他随你长大,我才允了他进府,到底不是正经家生奴才,趁早轰出去才是正道!”
沈清烟身上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雪生就这么被赶出了永康伯府,沈宿很快挑了个忠厚沉闷的书僮,名儿叫旺泉,让其盯着沈清烟,并且勒令沈清烟去给顾明渊赔不是。
至当晚,沈清烟入了静水居,她不是一人来的,身后旺泉拎着好几个礼盒。
沈清烟立在顾明渊身前,就要往地上跪,被庆俞止住了,她神色麻木,半俯身恭敬道,“学生前日不知轻重,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原谅学生的无礼,学生往后定敬先生如生身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十九章
顾明渊不动声色的望了眼她身后的书僮,想起她原先那个书僮瘦瘦小小,这个倒是健壮。
顾明渊扫过庆俞,庆俞便带着旺泉退出房内。
顾明渊坐到椅上,一如往常般道了声坐下,但她仍站着,显然在来之前哭过,双眸通红浮水,只脸上难得有倔犟,细细的眉毛微蹙,是一副可怜像。
庆俞自外面进来,悄声在顾明渊耳边咕叨着什么,说完他就退走了,还贴心的带好门。
顾明渊的视线自上往下落到她手上,那么只小巧的手,青紫发肿,永康伯倒是狠心,拿自己的宝贝儿子给他出气。
“那些礼你带回去。”
沈清烟刚要应是,他又转了话,“礼放下吧。”
回头他叫人退回去,她不用再挨顿打。
沈清烟却暗戳戳的想着,他也没看起来的高风亮节,还不是收了她父亲的礼,就会当着她的面装清正,左不过是看她笨,好糊弄。
顾明渊与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下去让拂冬给你上药,明个照时来静水居。”
沈清烟压着声应是,退了出来,没一点活泼劲儿,原先跟他独处时,常常与他亲近,人也没上没下的赖着他,如今倒规矩了,仿佛真像她话里说的那样,要拿他当父亲敬重。
她跟着拂冬走过窗下,侧影印在窗纸上,桌灯映照中有种颓靡娇婉的凄楚,很容易引起他人怜惜。
顾明渊眼沉如水,没成想规矩了,还不如不懂事的时候叫人放心。
沈清烟跟着拂冬去了茶室,茶室内备着她爱吃的点心,她规规矩矩坐在桌前,没碰点心,拂冬拿来药膏,小心端量着她的手,轻声叹气道,“沈老爷打的忒狠了,这手得养上几天才能恢复。”
她细心的给沈清烟涂抹着药,沈清烟在她这里得到了片刻安宁。
拂冬抹好药,她就想站起来告辞了,拂冬与她笑道,“沈六公子别急着走,您还没用饭吧,奴婢让小厨房给您做些吃的。”
沈清烟现今吃了教训,已不会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的乱吃这里食物,她慌张道,“我不饿,拂冬姐姐不用麻烦了,我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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