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没有什么回应,大部分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点点头,像是回应又像是致谢
「后来我请鑑识科的同事把駙马拘留房的『顏料』送验了…」
「结果发现不是血液…对吧。」
「对…咦,你怎么知道?」刑警听到牧师这样回答,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昨天晚上就有在猜想,如果駙马真的把手掌砍下来,北门看守所应该会中止移送任务才对。所以…」牧师有气无力的说「我猜留下讯息的应该不是真的血液才对。」
「到头来,『顏料』成份分析大部分是真的暗红色美术顏料…」
「大部分?」
「是的,大部分。」刑警接着说「只有少部分的血液含量,毕竟駙马只有顏料,没有『画笔』。」
「也就是说…駙马他这个人最后还是用自己的手指在作画。」牧师做出推论
「用手指在水泥墙上作画也是会流血的,駙马果然是疯了才做得出来。」
「或许吧…」
「我以为你会反驳『他才不是精神病』之类的。」刑警装出牧师冷酷的声调
「现在…我不知道。」
「你不会是在后悔你夸奖了那傢伙的画技?」
「我比较后悔和他见面。」
牧师对自己產生了质疑,他开始怀疑他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对的,如果不是对的,是在哪一步走错了,继续追查駙马这条线索是不是正确的,线索的尽头真如牧师和刑警预想的,可以追查出幕后真相,找出真正的兇手,还是原地打转、浪费时间。
相比于牧师的消极,刑警倒是很积极,他先是移动宗教辅导室的桌椅,在地上清理出广大的地板空间,接着拿出数张全开尺寸的纸张在地上展开,组合而成的是一幅由电脑印刷输出製作成的巨大山林绘图
「这是鑑识科用电脑重新绘製而成的,最后重新印製的时候花了不少纸及墨水,毕竟原图画了整个房间。」刑警解释
「又是自然风景…这傢伙到底有多爱风景。」牧师无力的嫌弃
比起駙马绘製的第一张群山绘图完整了许多,除了山林小径外,在图画的边缘还有一些人造道路的景象出现,或许可以推断出这是哪一座山。
「我有去问了一些爬山的朋友,对这个地方有没有印象。」刑警说
「结果?」牧师提起了些微的兴趣
「结果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无聊山』。」
「『无聊山』?」
「他们就是这么称呼这个地方,因为很无聊,所以叫无聊山。」
「这是正式称呼吗?无聊山?」牧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刑警摇着头否认,轻笑一声「那个地方从来没有正式命名,只是在国内爬山的人都知道那个地方。」
「爬山的人都知道?」牧师重复刑警的话,表达不敢置信
「对,因为很无聊,所以叫无聊山。」刑警重复自己的话,表达事实如此
「那么…无聊山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
「你看…」刑警指着群山绘图正中央「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一小块空白处。」
印製的绘图中央,有一小块a4大小的空白处。
「看到了。」牧师简短的回应
「当时鑑识科对这块空白一头雾水,是不是现场有什么东西遮住了。」
「这一块…」牧师摸着空白处,很快就想起什么「就像拼图一样。」
「这幅绘图缺少的那一块,就是我们拿到的第一块。」
刑警从文件堆中,拿出一张a4大小的纸张,上面是駙马讯问时绘製的群山绘图a4版,放在空缺的位置上,接缝处完美的将每一个线条切合起来,整幅完整呈现了『无聊山』的景象,在駙马拟真的画技之下,暗红色顏料绘製的山林、小径给人一种阴鬱、压抑的感觉,唯独中间由向牧师借来的笔绘製的部分,给人一种平静、安全的感觉,在小径的背后,将找到一座远离尘世的庇护所。
「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牧师说着
「我们一定要去那里。」刑警盯着绘图中的小径
「前往『无聊山』的路途遥远吗?」
「一定。」
「需要花多久时间?开车能够到吗?」牧师问着过分专注的刑警
「要去。」
「我是问我们要花多久时间,如果太远的话,我还必须要安排休假日。」
「啊?」刑警回过神来,疑惑的看向牧师「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无聊山』要花多久时间。」
「喔…嗯,『无聊山』据说…很远。」
「这是我往前两个问题的回答了…」
「抱歉…刚刚有些分神。」刑警拍拍自己的头致歉
「…所以一天之内可以来回吗?」
「没办法。」刑警解释「『无聊山』因为没什么观光价值,也没有人居住,所以交通建设的需求很小,就连仅存的交通道路都已经有久远的年纪。」
「该不会…车子开到一半还要换成双腿步行吧?」
「道路是有些泥泞。」刑警指着绘画中的小径「但不至于完全不能,应该只要走一小段路就好。」
「为什么你说的话,听起来好像你已经去过了一样。」牧师轻笑着
「哈!是我猜的!」刑警看到牧师开起玩笑,自己也宽心了起来「我们总要乐观一点。」
「剩下就是安顿家人的事情了。」牧师想起家里刚刚康復的姊姊,担心的表情又浮现脸庞
「啊,你还有一个姊姊。」刑警关心着「你有其他家人可以帮忙照顾的吗?」
「其他家人…」牧师思考了一会回答「没有,平常都是我在照顾她。」
「你真是太辛苦了,特别是你在狗王下面做事,怎么可能负荷得了。」
「什么意思?」
「就算我不是北门看守所的雇员我也知道,狗王的工作负荷出名的重。」
「喔,是啊。」牧师耸肩「不过做久了也习惯了。」
「我也听说你们经常加班,甚至在看守所内休息过夜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哼,狗王就是一个擅长压榨人力的主管。」牧师抱怨着
「但是你却能兼顾…」刑警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刑警有些不好意思「我很佩服你。」
「什么啊…一个大男人说这些,真让人不好意思。」牧师不经意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刑警有些脸红「我就是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才不想明讲!」
这是牧师第一次与刑警这么愉快的相谈,也是第一次在工作以外的话题上有了交集,牧师内心有些踏实的感觉,虽然牧师失去了别人的信任,也得到了新的信任,他体验了人生的获得与失去,人生不应该是死守着贫困的阵地,在未知的世界及未来里面,也会有善良的陌生人愿意接纳他。
希望之所以是希望,就是可以让人產生对未来的期待,进而获得活下去、往前走的慾望。
这么想着的牧师,已经拥有与姊姊和解的勇气,回家的每一步都显得轻盈自在。他对早上步伐沉重、举步维艰的自己感到可笑,带给他整日的困扰,居然这么简单在自己理解了一个概念之后,微不足道的迎刃而解。
这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让牧师不自觉的掀起了笑容。
「请记得你是一个罪恶深重的男人。」一个面带仇视的女人站在牧师家里的客厅,冷酷的用语言提醒着牧师「你总是想粉饰自己犯下的恶。」
学会『希望』这个概念的牧师,在同一天也体悟到了『希望』总是摇摇欲坠这件事,牢不可靠的『希望』能够轻轻松松就推倒了人类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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