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感谢您。”
褚无咎俯下身,望着女人睁大的双眼:“母亲,您想我出人头地,我的确出人头地了,我修为已至化神,做了褚氏的少主,统御几洲疆域,还有一位天真美丽的夫人,若有一日,坐拥这妖魔人仙千万里江山,统御三界主宰苍生,有了闲暇,我带她来祭拜您,您高兴吗?”
女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发癔症的疯子,但在恐惧下还是仓惶点头,连声道:“高兴!高兴!”
褚无咎笑一笑,伸手为她拂去鬓角的碎发,那动作显得很是温柔
“我时常也会想念您,母亲。”他说:“这夜之后,没过多久,您就病死了,病痛缠身油尽灯枯,寿尽而亡,我那时仍只是褚氏一个卑弱的庶子,没有滔天的本事寻来天下良药,留住您的命。”
女人完全愣住,恐惧又不敢置信看着他。
褚无咎看着她恐惧的神情,突然有点无奈的笑了起来。
“您活着的时候,总是很怕我。”他失笑:“其实那又何必呢,您毕竟是我的母亲。”
“我是一个生来薄情寡义的恶徒,但偶尔…”他声音很轻:“…也不是全无半点感情。”
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看着女人仍然看怪物似的眼神,到底都吞了回去,垂眸淡淡笑一笑。
他从来也不指望谁能全然懂他。
褚无咎静静注视她许久:
“母亲,这一世,您活得很苦。”
“贪嗔痴怨妒,您尝过一个遍,生老疾病死,也已经近在眼前,您这辈子,没过一天快活日子,下一世,一定投胎个好人家。”
他说着,像释怀了一样,自己慢慢笑起来。
“这些话一直没机会说,如今说出来,心里倒快活许多。”他这样说:“这一场梦,也该醒了。”
“母亲,我来送您走吧。”
女人神色有一瞬茫然。
但下一瞬,她瞳孔恐惧地放大。
“咎儿——不——”
“不——咎儿!咎儿放过娘”
“咎——”
褚无咎的手松开,女人神色恍滞,唇角露出微笑,像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美梦中,身形缓缓倒下。
褚无咎凝望着苍老衰败的女人,手掌抚上她眼脸,慢慢为她合拢双眼。
“母亲。”他轻声的叹息:“下一世,愿您生在平凡世俗之家,有夫妻举案齐眉,儿女绕膝,幸福和乐,一生平安顺遂。”
有下一世,
您该,别再生为他的母亲。
少年慢慢站起来,他转过身,房门无风自开,吹进来的晚风吹起他衣袖,他笑着问:“前辈,这一场戏,足够好看吗?”
月夜无风动,素白旧衣染血,少年站在满屋鲜血中,墨发披散身后飘扬,他唇畔含笑,湛湛目光望来,衣袂柔软,袖生辉光,像一只孑立月夜的鬼,一头白玉化作的妖
逍遥子久久凝望他,忽而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狂放畅爽至极:
这个世上,的确有生而的欲望滔天、铁石心肠,
好这一个年轻人,如匪君子,如云如玉,如朝如霞
——他是个生来的怪物。
第26章
逍遥子大笑了许久。
褚无咎站在那里望着他,不急不缓地等待。
好半响,逍遥子渐渐停下了笑
“世人亿万万,有被天道垂爱者,赋予莫大气运,以之主宰苍生,在上古的年代,我们称这样的人,为天命子。”
“上古有三千圣人,最后一位圣人,也是当年的天地共主,便是天命主宰。”
逍遥子嘴角挂着奇异的笑容:“你知道你身负天命吗?”
逍遥子以为褚无咎会露出茫然惊诧的神色。
“我知道。”褚无咎却说。
“哦。”逍遥子反倒生出好奇:“这世上知道天命子的人寥寥无几,你这个年纪,如何知道?”
“机缘巧合。”褚无咎柔和地回答:“我少年潜邸时不过氏族卑弱庶子,却有幸先后遇见两位至尊,第一位是魔中之尊,告诉我是生而天命子的命格,他狡猾傲慢,想来日利用我,便点拨我一条不那么好走的登天之路;第二位是位剑中仙君,宽和质素,不喜我狼子野心,恐我为祸苍生,又恨我算计他珍爱的弟子,屡次对我生杀意,可终是多了些心慈手软,直到现在,也没能夺了我的性命。”
逍遥子听得津津有味:“他们如今呢?”
“死了。”褚无咎笑起来,语气轻柔微笑:“他们,都死了。”
血罗刹,衡玄衍。
大江东去,曾经的至尊与豪雄碾作飞灰凋零湮灭,如今与将来,是新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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