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朝朝?”
他垂眸望着她,那双蕴含无上剑意却并不显如何冰冷,反而像大地细雨春风的眸子,慢慢泛开一点更温柔的笑意:“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他倏然化作尘埃。
阿朝跌倒在地上,周围漫天的黄沙、交战的大军、高大的祭台、惨烈的厮杀与哭喊……一切景象倏然全部消失。
阿朝呆呆跌坐在那里,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嘴唇蠕动着,挤出那句含在嗓子里的声音:
“师尊……”
她的身影被拉扯,逍遥子带笑的声音在笼罩着的头顶响起:“恭喜你,小丫头,第一重幻境,你已经通过了。”
“……”
阿朝狼狈跌坐在地,胡乱抹去眼泪,可是眼泪却仍然止不住地落下来。
那么多人在琅琊密境被诱出心魔,或疯或死,阿朝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不仅因为这里的幻境特别真实,更好像在这里,她被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也被生生挖出来,放大了十倍百倍,直接作用在她意识灵魄中,容不得一丝一毫闪避。
这只是第一重幻境,她只是看见过去的爹娘嬷嬷、看见师尊,之前所有努力压住克制住的情绪就一下像决堤的大江崩泄。
阿朝放弃擦眼睛,任由泪水一道道从脸上滑下去,她红着眼睛,仰头问:“我的下一重幻境是什么?”
“每一个人的心魔都不同。”逍遥子:“但有一样多是相同的,心魔,是在流尽的眼泪中诞生的。”
“你的第一重幻境,是让你哭过的人。”逍遥子说:“接下来,就是会让你哭的人。”
“七情六欲,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你该重新去见一见你心爱的情郎。”
衡明朝眼瞳瞬间收缩,像一头受惊的幼鹿。
光芒大盛,有什么像被从她脑中生生抽出来,无数光影流转,疼得她闭上眼睛。
她听见逍遥子的声音,点出那件藏在她心里最深处、一直不愿意去深想的事:
“你就不想解开,那桩心里一直藏着的疑问吗?”
你们这场情蛊、婚约,究竟真是机缘巧合、天意作此,还是从一开始便是场别有用心的谋划。
“最初的最初,至少他是否真心的,
喜欢过你吗?”
——
——
明朝今年十四岁了。
她是昆仑弟子,师从沧川剑尊,六岁正式拜入山门,修习了六七年功夫,去年刚刚筑基,终于不算个小孩子,算半个有自理能力的独立人,正好山门有任务,她挎着自己新领到的小太平剑剑,跟师尊挥手告别,兴冲冲跑下山跟着师兄师姐们游历。
俗世十九州,这次他们去的是雍州武威郡的主都姑臧,是受褚氏的邀约,褚氏是名门大族,统辖两州之地,这次百年宗祠的庆典邀请八方来宾,昆仑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师尊掌座他们这些长辈并不方便下山,便由霍师兄蔚师姐带着她们一群小弟子去参宴贺喜,凑个热闹。
“哇,好热闹呀!”
“那可不,姑臧是一州主都,又有褚氏祖脉坐镇在这里,可不是天下一等一的繁荣热闹。”
“你看那边——”
姑臧城门大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踵,兽车沿着大街的车道缓缓往前驶动,昆仑的小弟子们在车厢里叽叽喳喳议论兴奋往外张望,明朝手臂探出窗外交叠在窗沿,脸搭在臂弯间,随着兽车前行的一摇一晃,睁着明亮的眼睛往外看。
“这里居然不让御剑,只能坐兽车。”
“好像是怕有人御空打斗,法术动辄就会击毁大片民居,而且天上人飞来飞去有损主城威仪,所以干脆就一气儿禁了!”
“这些世俗州府都效仿凡人习俗,况且谁说只能坐兽车,你不还可以下去腿儿着走……”
“……可显得你聪明了是吧!打你!”
明朝听着身后那些叽喳打闹声,杏眼弯弯,无意往侧方望去,望见一家街边露天敞开的书橱。
一个身着浅灰色半旧长衫的少年在书橱间翻着,背对着她,她看了几眼,就移到旁边,是一家买秋梨膏糖的摊位。
一个母亲牵着五六岁模样的小女童,正经过那家秋梨膏的摊位,女童走着走着,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娘亲的衣角,怯怯小声说:“娘亲,想吃糖…”
母女俩衣着破旧,面色枯黄,布料有重叠的补丁,显然生活贫苦。
“……”
明朝看着那秋梨膏,又看着那小小的女童,眼底渐渐浮现出恍惚。
“…秋梨膏确实很好吃…”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小小声说:“…甜甜的,有梨子香气…”
…她以前,每每上街的时候,也总要拽着娘亲衣角耍赖买秋梨膏的。
贫苦的母亲听见女儿的恳求,面露难色:“这……”
明朝用袖子揉了揉眼睛,从怀里翻出储物袋来,打算下车去,给那个小妹妹买几支秋梨膏糖
小妹妹要有,娘亲也要有
——顺便也给她自己买一支^—^
但在她要跑下车去前,竟然已经有人替她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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