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商量过,魔君这么大张旗鼓把她们叫过去肯定不是为了杀她们,魔君真想杀人,根本不需要找这些理由,倒是她们真的很想知道魔君现在究竟想做什么。
天霜山脚下,许多妖魔忙碌来去,他们手里扛着各式各样的法宝,动辄移山劈水,竟然在迅速围建起一座庞大宫阙的地基。
阿朝问:“这是在做什么?”
那魔将看了一眼,得意道:“我们大王喜欢这块的景致,将来要在这儿春狩秋猎,这就是预备新建的行宫,将来可要从这儿一路建到那天霜山顶上去。”
越秋秋顿时面露怒容,她张嘴就想骂,阿朝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说下去。
阿朝心里沉下去。
这是何其猖狂又霸道的行径,她一直认为魔君虽然粗犷,却爽直单纯,怎么都不像会做出这种事。
她们跟着魔将走进一片露天的临时营帐,乌泱泱或坐或站聚了许多人,阿朝看见各宗的首徒,一些俗世氏族的少主小姐,每个人都神色或紧张或悲怒地被迫坐在席位上,每个人身后都站着好几个虎视眈眈的妖魔卫兵。
阿朝抬起头,在席位的最上首,是魔君,他还是那副模样,方正的脸庞,高大健硕的身体,但给人的感觉全然不一样。
他并不正襟危坐,也不像之前时时刻刻故作威严,反而是屈起一条腿倚躺在那张宽大的椅榻上,呈现一种轻慢而极自然的姿态,他脸孔轮廓深刻,眼瞳是让人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神容似笑非笑,让人看着他,就莫名感觉一股尸山血海的腥气滚滚撞来。
阿朝脑子里立刻响起越秋秋之前说的那句“蔚师姐说,魔君像变了一个人。”
他真的像变了一个人。
阿朝看见魔君身边坐着的蔚师姐,而另一边坐着几位妖魔大将,其中竟然有褚无咎。
褚无咎微微垂眸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感受到视线,抬头正与阿朝对视。
他的神色冷漠,看见她,眼神也淡淡未变。
阿朝收回视线,跟着那魔将快步走到首席,那魔将恭敬高兴道:“大王!昆仑弟子带来了!”
阿朝越秋秋走到魔君身边,刹时感到极恐怖的威压,那是一种她们从未体会过的残酷而强悍的压力,像大山生生压她们身上,几乎压弯她们的膝盖把她们压跪下去。
越秋秋脸色立刻白了——魔君真的突破了!
蔚师姐坐在魔君身侧,身子不自觉略微往外靠,她瘦了许多,脸色苍白,一看见阿朝,不知突然想起什么,眼神顿时有些复杂。
阿朝没注意这些,她只紧紧注视着魔君。
魔君端着酒樽,深红色的酒水在酒樽里摇晃,他抬起视线:“谁叫衡明朝?”
越秋秋脑子嗡的一声,旁边人慢慢走出一步,哑声:“是我。”
阿朝的修为比越秋秋还弱,在这样可怕的威压下走出那一步,她已经满头冷汗,声带因为充血嘶哑,却仍然镇定:“我叫衡明朝。”
魔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阿朝只是直视一瞬他的眼瞳,就像被血海陷进去,全身的灵气有如冰霜冻结。
——这绝不是原来的魔君。
阿朝感觉自己眼睛已经布满血丝,她没有低头,只是眨了眨眼。
她感到魔君的视线在她身上游走,那不像看一个人,而像看一只猫猫狗狗,他像是对她有莫名的兴趣,周围所有人都看出这一点,大家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场面呈现一种诡异的寂静。
有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魔君毫不在意无数投来的视线,他只打量阿朝,问:“你是衡玄衍的弟子。”
阿朝咬着牙:“是。”
魔君笑了起来,那笑容实在不可捉摸。
“衡玄衍的小宝贝疙瘩。”魔君慢慢打量着她,忽而笑:“还是他会养小孩,多漂亮的小丫头,养得真好啊。”
蔚韵婷脸色骤变,她扭过头,伤痛而不敢置信地看着魔君,一瞬间身形摇摇欲坠。
阿朝在威压中艰难撑着没有跪下,她的修为太低,撑到现在已经全身灵气倒流,五孔充血,模糊的感知中,听见魔君那一句话。
她清晰感受到他言语中轻蔑的恶意。
她没有变色,没有羞怒与恐惧。
“魔君陛下。”她缓缓说:“您想做什么?”
全场一寂。
谁也没想到,她敢这样直白地问。
手指摇晃的杯中酒液停住,魔君视线落向她。
阿朝艰难喘着气,一个字一个字说:“取无患草之前,您立过誓言,只要得到无患草,就再不主动与我人族为敌,您如今逼到天霜山下,是想违背誓言吗?就不怕被天罚吗?”
魔君饶有兴致看着她,像看着一只伸爪子的幼猫。
少女有秀美的脸庞,双目清澈,哪怕此刻渐渐漫开血丝,也不见半分怯弱屈服之态。
娇娇小小的小姑娘,多硬的骨头。
魔君感到十分有趣,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那日的誓言,是说若无患草解魔种后患,可以放过你们人族,但显然,无患草也解不了魔种,这可算不得违誓,我当然也不惧怕这打了折的天罚。”
众人露出茫然的神态,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旋即浮出强烈恐惧之色。
他们至少明白,魔君要与人族撕破脸。
阿朝咬住后牙,死死瞪着这狡猾又残忍老辣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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