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吕总管定下了心思,不过就像他之前对长罗风玉说的,少夫人现在毕竟还是少夫人,他也不敢轻慢。
“蔚姑娘恐怕要留宿几日,我亲自督人好好伺候。”吕总管低声吩咐旁边的侍从:“你们去给昆仑那边传个口信,就说主子闭关,这些日子请少夫人不必来了,免得空走一趟。”
“是。”
——
阿朝先放完她和褚无咎要大婚的消息,就开始亲手写请柬,先写给诸宗与各家氏族,最后写给魔君的请柬。
虽然这个大婚的目的不太吉利,但大婚还是正经大婚,阿朝也没想弄虚作假,她抱着日历认真翻了翻,之后三个月每个月都有吉日,她拇指比划着,本来想直接选离最近的日子,但指尖划着,无意间划到最后一个月某个被圈起来的数字。
元月二十八,是姑臧的建城节。
阿朝愣了一下。
她怔怔看着这个数字,记忆仿佛又回到那个繁华的夜晚。
严格来讲,那实在算不上美好的一天,尤其在琅琊密境里,把一切伪装的真相都猝不及防揭露出来。
阿朝站起来,跑去把自己的储物袋拿过来,她从最里面的角落抱出来一个小匣子,一打开,露出零零碎碎的首饰小件。
褚无咎这么多年送给她许多东西,那些又贵又不实用的摆件就算了,他偶尔会送她小巧的物件,阿朝从没和他说过,但她其实会挑一些喜欢的有纪念意义的收起来。
匣子最近一颗,是他那次与阵旗一起送来的春碧玉戒指,她拿起来放到一边,又翻了翻,从匣子最底下拿出一根细长的玉簪。
这是两百年前那次姑臧夜宴,她们一起游街的时候他送给她的,工艺很粗糙,玉质却很好,阿朝那时以为他是从路过哪个摊位悄悄买下来送她的,但后来她才想到,没有哪家铺子会舍得把这么好的玉雕成这样子
——这是褚无咎亲手雕的,送给她的。
阿朝拿着簪子,发了会儿呆,莫名想到,这算不算她俩的定情信物。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心里忽然有一种安稳和平和,一种很难形容的温暖,曾经那些她以为会刻骨铭心的失望、痛苦、伤心甚至怨恨,在这样的温暖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和褚无咎的开始不美好,充满了伪装、欺骗和利益,但这些年的相濡以沫不是假的,一同经历过的生死与磨难也不是假的,
琅琊密境坍塌的时候,是他硬把她拖出去;江都魔宫她被囚禁的时候,只有他会一看见她、冷着脸就解开披裘罩在她肩上,只是听她说几句话,就明白她所有的意思,让她能再见师尊最后一面。
他对她有过很多不好,可也有更多的好。
师尊不在了、寒师兄不在了,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样,她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了。
她想认真珍惜和他以后的每一天,她想嫁给他。
阿朝握住簪子,把它收到袖子里,她走到桌边,重新拿起笔,在每一张请柬最后都写上婚期。
她写着写着,心情莫名有点激动,她站起来团团转两圈,忍不住先给褚无咎写了封信。
她装模作样把喜帖格式写一遍,特意把最后婚期的数字加大号,写完后,她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比旁边字体胖了两圈的【元月二十八】圆圆滚滚敦敦实实,可谓鸡立鹤群、是个瞎子都能一眼看到的地步,阿朝很满意,封起信封给他寄过去。
寄完这封信,她才重新写起其他请柬。
她咬着笔头,心里暗暗期待褚无咎会有什么反应,结果褚无咎没什么反应,褚宅传信的侍从先来了,恭敬地说褚无咎又闭关了,吕总管特意遣人来告诉她一声,请她这段时间不必过去免得白走一趟。
“闭关了…”阿朝有点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闭关才好,现在杀魔君是最重要的事,褚无咎闭关,实力越强,到时就更有把握:“好的,我知道啦,替我谢谢吕总管。”
“少夫人客气。”侍从欠了欠身,告退离开了。
褚家的人走后,阿朝的请柬也送出去,她暂时没什么事做,在昆仑待了两天。
她的小洞府被褚无咎公报私仇地拆了,云天殿在她心里还是苍掌门的地方,她不愿意待在里面,就去住回沧川主峰。
可沧川主峰太大了,偌大一片屋子,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里面,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她靠着桌边,旁边就是师尊冰冷的牌位,冬日的夜风透过窗打进来,烛火单薄地晃动,有某种孤寂的凉意从脊背一路寒到了骨子里。
阿朝突然害怕起这样的寂静。
曾经师尊还在的时候,哪怕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这座山也不是只剩她一个。
可是现在,寒师兄伏伯伯没有了,苍掌门不在了,师尊不在了,她坐在这里,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这种感觉莫名让阿朝害怕。
她呆坐了两天,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收拾干净了,就下山去了。
她想去姑臧,等褚无咎出关,和他说说话,不管说什么,说说话就行。
她到姑臧的那天,姑臧下了很大的雪。
她举着伞往褚宅走,沿街有还没收摊的炊饼摊子,在飘落的雪花中,滚着白烟的香气从几个堆叠的大蒸笼扑出来。
她买了一个炊饼,吃几口,居然更饿了。
炊饼有点干,她吃着噎得横,不想再买第二个,她想了想,决定掉头先去旁边街上买灌汤包子吃,那家店家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手艺很好,有现煮的热乎乎的羊肉汤和豆浆,还有支起的摊位可以坐。
她转过道,举着伞,溜溜达达踩着雪走。
走过转角,她远远看见那家摊位,因为下雪,食客不太多,三三两两在木条长椅坐着吃得热火朝天,几把撑开的油纸伞遮着人影站摊位前,身条纤长的蓝裙姑娘微微弯着腰,像在点单,在她旁边撑伞的是个青年,墨色的油纸伞遮住他大半个身影,只隐约可见颀长的腰背,衣料质地华贵,如水流绸。
雪又下大了,阿朝站在街边屋檐下抖了抖伞面的雪,再撑起来要一鼓作气跑过去,蓝裙姑娘正在这时侧过脸,露出半张被面纱遮住的美丽的脸,笑靥弯弯,有着动容人心的温柔的情丝。
阿朝的脚步渐渐停下。
墨伞微微倾斜,那青年抬起手,从店家手里接过滚热的油纸包,他慢慢把油纸包拆开,递给蓝裙姑娘。
蔚师姐接过去,一只手摘下面纱,垫着帕子小心地捏起一颗汤包,贝齿轻轻咬破外皮,她眼眸一亮,露出喜欢的神情,她抬起头,笑着对青年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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