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助理为叶韵办理登记入住的酒店房间,拥有一个独立的露天阳台。如果推开落地窗,从室内走到阳台,会发现不远处便是广阔无垠的大海。白天的时候会有海鸥从窗前飞过,夜深人静之时,海浪声则像连绵不断的催眠乐曲,令人心意沉醉,思绪幽远。
叶鹤亭站在阳台上已有十分钟了。月光吸收了大海的精华,从遥远的天边倾泻而下,将他沉思的侧脸勾勒出幽蓝的轮廓。此时,一根细雾萦绕的香烟,正在他左手食指与无名指的夹缝中慢慢燃烧。顺着他的手指往上,黑色的男士腕表将时针指向了夜晚十一点,正是他该离开的时间。在这十分钟里,他想了很多,最后的思绪定格在他第二次见到叶韵的场景。
那是他与叶韵在夜店初见后的第三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已经有十八年没有联络过的女人,给他打来的电话。
“叶鹤亭,我是李曼瑾,你还记得我吧?不记得也没关系,我给你一个地址,我们见个面吧。”
当天下午,他便再次见到了叶韵,在李曼瑾家楼下一家冰淇淋店的对街。当时,叶韵坐在玻璃窗里,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而他则顺着李曼瑾手指的方向,透过街道的人潮和玻璃窗的阻隔,远远地向她看去。也便是他的这一眼,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当时李曼瑾在他的耳边,是这么向他介绍叶韵的:
“那边冰淇淋店里,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儿,看见了吧,她叫叶韵,我生的。我现在要和我男朋友去环球旅行,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来,也可能永远不回来了。她从小也没个爹,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她亲爹是谁,算算时间,九成是你的种,否则我也不会让她跟你姓。
你要是能收留她最好,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怎么管,你就给她一个屋遮风避雨,帮她交点学费就行。你现在今非昔比了,这点钱对你来说都是毛毛雨。我将她养大成人,也不欠她了,我如果能给她找个爹让她有个着落,也算仁至义尽了。”
“当然,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带她去做个亲子鉴定,我可不接受中途退货。”
……
李曼瑾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像一个正在兜售女儿的媒婆。然而他到后来根本没听清李曼瑾在说些什么,他只是盯着玻璃窗内那个正美美吃着冰淇淋的女孩儿,目光半刻也未从她身上移开。他的目光坚定,他的内心正在剧烈地震颤。
当李曼瑾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消失在耳边,他已经似被鬼迷了心窍,望着女孩儿的身影,嘴里吐出喃喃的字句:“她是我的……”
“啊?”李曼瑾一怔,“你说什么?”
“她是我的。”叶鹤亭转头看向李曼瑾,一字一顿,“她流着我的血。”
香烟不知不觉燃到尽头,掉落的火星烫到手指,叶鹤亭掐灭烟头,转身推开玻璃窗,走进了房间。
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叶韵将自己从卫生间出来后不着片缕的身体裹在被子里,再度陷入了睡眠。
房间里的灯早已关了,此时,落地玻璃窗的窗帘被掀开,只有幽蓝的月光洒向房间,洒在叶韵安静躺着的白色大床上。
叶鹤亭踏着月色,朝床边走近。
叶韵的全身皆被她自己紧紧包裹在被子里,似乎在沉睡,又似乎并没有真正睡着。因为她的身体在被子底下非常明显地颤抖,仿佛她正独自一个人身处寒冬,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在靠着自己获取温暖,却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寒冷正在侵入她的身体。
叶鹤亭坐在她的床边,低着头极近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脸。他能透过月光,清晰看见那微红的脸颊以及那不安滑动的眼皮下,有无数细小的血管埋伏交错。那里面,正缓慢流淌着她红色的血液,而在那血液里,有属于他的一部分。
叶鹤亭缓缓俯下身去,隔着被子将她抱住,又伸出手去,将手指触到了那张脸上。
那只手刚刚沾染了烟草的气息,此时带着一丝叶鹤亭的体温,从那张脸的额头,一直缓缓向下……他摸到了她的眉毛,天然无须修饰的眉形,连弧度都与他的眉一样。再往下触到了她的眼睛,明而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形状也与他的眼一样。再往下是她的鼻子,挺而直的鼻梁,小小的鼻翼,与他不太一样,因为比他的鼻子生得更好看。再往下是她的唇,唇形饱满,上嘴唇微微有点翘,与他也不太一样……触感不太一样,厚度也不太一样,那是一张女人的嘴唇,一张……吻过他的女人的嘴唇。
叶鹤亭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嘴唇上。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指尖温度慢慢升高,烟草残留的气味升腾,指尖开始缓缓勾勒那嘴唇的轮廓,从一侧的唇尖开始到另一侧的唇尖结束……最后他的手指来到那嘴唇的缝隙之处,只需轻轻拨动下面的唇瓣,便触到了她的牙齿。
她有一口很好的牙齿,又细又白,像结实的贝壳。有好几次他看见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只用上下两颗牙齿,轻轻咬碎瓜子的壳,再用小舌头轻轻一扫,便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将瓜子壳堆成一座小山……然后他的手指便轻轻撬开她的牙齿,触到了她那灵活的舌头……
湿而滑的舌头,温度比他的手指更高。此刻,它没有像平时一样捣乱,只顺从地安静俯贴着,舌尖抵着牙齿的内部边缘,安静地由他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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