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姮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争吵的声音。
从床上坐起来的她的确有足够的好奇心去窥探去凑热闹。
但她早就不再是一个莽撞的孩子了。
不会直接推门质问到底是谁,到底在吵什么。
她已经习惯从床上下来时不穿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悄悄地听。
和她所想的一样,是父母在吵架。
“小孩上学的钱你不出?!你一天天把钱都拿到哪里去了!”
朱佩琳在咆哮。
“地是刚买的,招工人不要钱?!拉关系请客不要钱?!就我说两个都没考上就都跟老子别读了,花那个鬼求的钱,考又考不起,屁用!”
徐政升同样气急败坏。
砸东西的声音,妈妈尖叫的声音,一切都很真实。
徐姮捂住自己怦怦跳的心口,就算明白过来她是在做梦,再次听到她会记得一辈子的内容还是会让她心慌不已。
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夏天。
爸爸的厂子那时刚贴了许多钱从丽云市迁到了浚河县,有外债,她不清楚具体数目,但父母一直在为钱的事情吵架。
也正值她和哥哥小升初的时候,妈妈希望他们能去读市里最好也是最贵的私立初中。
私立学校有所谓的“自主招生”考试,单独出题,统考统分,数学有奥数,还会考物理。
简单来说,这是一场并不怎么正规的考试,而且对一些刚毕业的小学生而言的确很难。
她和哥哥在妈妈的指导下专门准备了一段时间,写了几套卷子,不追前几名而是只要能进能考上,其实不成问题。
妈妈还在考前安慰他们不要紧张,考不好没关系,市里还有别的学校,是金子总会发光之类的话。
徐姮知道父母一直不和,徐渚也知道。
那时的他们才刚学会体谅父母,合谋之后打算去做一件自以为会让父母开心的事。
所以她和徐渚的计划就是:
装模作样地写一些,大部分留白卷就好了。
就单纯地以为不去那种地方上学就可以让父母少为钱的事情吵架,妈妈不用向爸爸一直讨学费,还是小孩子的他们也能为这个家省钱。
照妈妈的话来看,在哪里念书,只要努力都是一样的。
但徐姮从未想过大人的世界能如此复杂。
拿到兄妹俩成绩的朱佩琳是徐姮最不愿意回想的妈妈的样子。
也是她所见过最陌生的样子。
妈妈没说升学的事,也没说钱的事,可这些明明才是徐姮认为对目前这个家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明明妈妈也说过去哪里读都无所谓,考不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用功就行。
徐姮不能担保自己的学习成绩一定会好,但她绝对能保证自己会听话,会努力,所以妈妈的话她全都信了。
她还记得当时的朱佩琳用着几乎让她冷到刺骨的语调。
妈妈对她和徐渚说:
“你们两个考的是什么玩意儿?”
“汤家的儿子都上了,你们平时成绩比他好,怎么会考成这样?”
起初就是如此轻轻飘飘的讽刺语气,然后妈妈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利。
“我办公室里面今天所有的老师都在问你们两个考的成绩,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都是徐家的贱杂种,跟那个背时的徐政升一样,靠不住,指望不上,干什么都不行!老子今天有多少脸都贴不回去,拼了命生了你们两个有什么用!”
徐姮自此才知道妈妈有多在乎她的面子。
那天有多失魂落魄,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她和徐渚一起挨了骂,挨了打,再一起灰溜溜地窝回房间里。
彼此给对方帮忙,往被皮带抽出血的地方擦碘酒,然后并排躺在床上,面对面谁都没说话。
爸爸在他们上小学的时候确实有过一段风生水起的日子,骄傲的妈妈许是从那曾经的吹捧里走不出来了,用要用好的贵的,孩子上学也一样。
只要是能拿来当做谈资的事,她朱佩琳绝不能丢那个脸。
即使她和徐渚在那之后明确地和妈妈说他们不想去私立读书的想法,考也是故意考差的,却只被朱佩琳讽刺说还轮不到考得稀烂的他俩来挑三拣四,他们两个不被允许有任何态度,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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