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大狗眼,看看我是谁。”
男人睁大了眼,瞧清楚之后,突然安静了。酒也不醉了,也不发疯了。换了另一幅阴狠的表情。
“你和你妈还没死呢?我刚出来还没找你,你tm找上门了。”
她继父抹了一把被血糊住的眼睛,上下瞅她。
“看你背个LV,混好了?这个,怎么赔?开个价。钱到位,让你多活几天。”
姜宛又给他一巴掌。这次是戴了皮手套打的,响亮一声。打完把凳子踩实了,往后退几步,抱臂看了他一眼,把旁边躺着的女人拉起来,朝围观群众吼了一声。
“这个男的我认识,这阿姨和他没关系,假装家暴搞讹诈。赶紧报警,出事我负责。”
女人哇地一下哭出来,紧紧抱住她腿不放手,混身抖个不停。
她低头,哄小朋友似地,把人搀扶起来,带到一边,另放了点注意力在死猪般躺着的人身上。
男的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她不在乎,找到拍照的小孩要了视频就走,身后忽地响起声音,来自地上那个人。
“你跟凌家的攀上了,挺好。”
她站住了脚步,插兜看他,像看一堆垃圾。
“他我惹不起,但是有人给我钱,让我告诉你个事儿。”他嗫嚅了一下,语气得意又疯狂。
“七年前,我刚跟你妈结婚那会儿,收到过三根金条,结婚礼物。猜猜谁给寄的。”
他舔了舔牙,看姜宛。她居高临下,神色冷漠,但手放在兜里。
“寄的人我后来查了,就是你新搞上那男的名字,凌……然?”
“我本来那会儿刚当技术主任,又有钱。那个金条,你妈说,给你出国用。我tm偷出去买彩票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在地上打挺。
“你们女的见识短浅,你妈还骂我,还tm说我不如……不如那个男的。我就打她。那是我第一回打你妈。”
天上飘起雪。一片,两片。
“后来我就没工作了,彩票全赔,我tm又去赌,被人骗。说到底,你现在过成那样,就是那三根金条害的。我成这样,也是你们害的。”
她听完了,眼睛没眨一下。
“说完了?”
男人闭上眼,没再动,死了一样。雪花落在他身上,皮夹克上全是脏污。
“现在你们都看不起我,我当年也风光。你们就是tmd运气好。”
姜宛蹲下,把碎酒瓶拾起来,在他脸上划拉,没用力。
“你说的那个男的,他也告诉我一个事儿。你这辈子都理解不了。”
男人瞪大了眼睛,被凳子压麻的胳膊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玻璃片在他眼鼻上划动,发出尖叫。没人搭理他,人们都在看热闹。
“他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慈悲。忍耐对自己,慈悲对别人。”
她划拉完了,把玻璃片扔他脸上,嚎叫停止。
“下辈子投胎当猪吧,吃饱就去死,符合你的人生哲学。”
她走得利索,在听到警笛在街角响起之前。
04
街头风雪越来越大,她越走,前尘往事累积越多,压弯她的腰。
她蹲在街角哭,哭得像个疯子。路人频频回头看她,没人敢上来问。
哭到力竭的时候,雪停了。
她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眉心一颗痣,朱砂痣。
他把她搀起来,把她头发上的雪擦掉,动作非常小心,像是怕擦碎她。
姜宛抽噎,拿他的Burberry风衣袖子擦鼻涕。凌然站住,把另一只袖子也递给她。
擦完了,她扇他一巴掌。他接下一巴掌,没动。伞也撑得稳,手也没抖。脸上有个红印,依然俊得离谱。
他像个石碑似的,戳在她所有往事中央。
“你为什么给我寄金条。”
她问得哆哆嗦嗦,凌然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没说话。
“说啊!为什么tmd给我寄金条!你什么时候第一次见我的,不是在学校,是不是?你说你在泰国见过我爸,从我爸牺牲之后你就开始当我爹了?你以为你是谁,天使吗,菩萨吗,你觉得我感激你吗?”
她哭得双腿不稳,几乎脱力。他扶住她手臂,注意没碰到她,只是撑着。
眉心蹙起,眼里升腾起大雾。两人就这样对视,像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后来呢,你知道我过得不好,后来呢?我在冀州的时候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把我接走当干女儿?你不是喜欢献爱心吗,你怎么不资助我呢?我这么喜欢报恩,说不定会给你随便睡,起码比现在主动。”
他左手放进衣兜,姜宛假装没看见。
“还是说,你也知道你做的事挺残忍的?”
她咬嘴唇,眼里水光闪烁,硬是撑着没掉下眼泪。
大雪纷飞。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好像等了一个世纪,凌然开口。声音是她从没听过的沙哑,像从宇宙尽头赶来,路上没喝一滴水。
“对不起。”
她转头就走。
风大雪大,她在前面走,凌然就跟在她身后。风衣裹挟雪花,她走得又急又快,没有方向。
他跟着她走了三条街。姜宛像是不知疲倦,埋头赶路,偶尔看红绿灯。直到雪快停的时候,她在路口停下,进了一家24小时超市,买了杯热茶,一口气喝光。
凌然就等在门外,看她。风雪里站成某种永恒的东西。
多漂亮,多珍贵。她再也得不到了。
姜宛把纸杯扔进垃圾桶,出门。凌然又跟上来。两人继续走,走到路灯照不到,也没有监控的街巷深处。
她把他按在墙上,凌然闷哼一声,像被撞疼了某个地方。
她声音很轻,眼睫上沾了雪花。
“你抱抱我吧。”
他低头,把她抱住。
雪花漫天飞舞,一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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