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以忽然就觉得很无聊,不论是这片刻坐车的时间,还是人生。她记性很好,语文课本上曾经出现的一篇诗歌,至今仍然存在在她脑海中,不知为什么,井以忽然就想起了里面一个片段: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井以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
凌鸿轩将她送到车站,眼睁睁见着她上了公交车才发动跑车离开。一辆鲜红色的豪车出现在车站,还引起了一阵小骚动,有几个人拿出手机在录视频。
凌鸿轩戴上墨镜从车站离开。
井以坐上公交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公交车开得不算快,风吹到脸上颇为舒服,至少比凌鸿轩跑车上吹的风舒服,他车开得太快,井以脸都吹麻了。
井以戴上耳机,表情有点深沉地将头抵上玻璃窗,沉默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井以在网上看过一个博主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找一辆大巴绕着城市转两圈,这样心情就会慢慢好起来。
“咚、咚、咚……”
没过几分钟,井以就面无表情地把头抬了起来,她的头随着大巴的颠簸,一下下撞在窗户上,让她心里实在没了忧伤的心思。
电话铃声响起来,井以拿出手机,是阿婆打来的电话,她接通电话,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阿婆。”
井婆婆的声音从电话那段传过来,她年纪虽然早已算不上年轻,但是声音里依旧给人一种很乐观的感觉,是个很爱笑的老人。
在井以看来,阿婆和凌家老太太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井婆婆在电话那头说:“囡囡,什么时候回家来啊?我和李爷爷一起来买鸭子了,等你回来,阿婆给你做你最喜欢的啤酒鸭。”
“好啊,阿婆,我……大概一周以后就能回去了。”一听到井婆婆的声音,井以就笑起来,笑着笑着,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有点迟疑地问:“阿婆,我怎么听着你那边不像是鸭子在叫呢?”
井婆婆那边的声音颇为混乱,间断着传过来“该啊~该啊~该啊~”的叫声,井以听着不像鸭子,倒像是大鹅在叫……
不知道井婆婆回头看见了什么,井以在这边听见了她骤然拔高的语调:“啊呀,老李,这是鹅呀,你逮它不怕被拧吗?没被大鹅拧到吧……去去去,真来拧人了。”
井婆婆开饭之前总会单独给井以盛出属于她的一小碗,仅仅是听到她的声音,井以就仿佛看到了井婆婆做完饭拍拍围裙,扫去炭灰的样子。
井以摸着自己鼻梁,隔着电话低低地笑起来,井婆婆的声音还在耳畔,“囡囡呀,阿婆先挂了,回来的时候记得给阿婆打电话。”
跟井婆婆打完电话的井以心情好了起来,她从大巴上走下去,走进一家银行,打算看看凌鸿轩给的卡里有多少钱。
尽管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看到卡里有一百万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井以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银行,一边走一边给徐良科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徐良科正在他们那个破旧仓库里反复调整吉他,他将琴弦绷紧,反复弹了几遍才满意。
他身后声音比井婆婆那边还要混乱,像是有人在打牌,烟雾缭绕的,说不定到底抽了多少烟。徐良科一头半长的卷发,染成白金色,随意地扎成丸子头束在脑后,胳膊上的花色纹身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肩膀,然后隐藏在他身上那件半旧的老头衫下。
“阿以,”徐良科看上去对她突然打来电话这件事有点惊讶,“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过几天就能回去了,”井以将手伸进口袋,摸出那张卡,“小科,我搞到钱了。”
他身后打着扑克的几人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都挤过来,在镜头前面喊着要她回来一起打牌。
徐良科拿着手机从他们身边挣扎出来,有点不可置信地追问:“我靠,还得是你啊阿以,不过你哪来的钱?”
徐良科看上去没个正经,像个玩世不恭的老油条,但实际上他比井以还要小一个月,纹身和烫头都是高考完了才去搞的。
井以把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凑到嘴边,手里没有烟,却做了一个猛吸烟的动作,深沉地叹口气,淡淡地说:“出卖自尊换来的。”
井以今天之所以愿意去凌家,就是为了这笔钱。如果不是老太太非要她改姓,井以其实很愿意在凌家扮演一个乖孩子。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井以看来,其实自己修行也不够,所以戏才没演下来。
但是现在想着银行卡里的钱,想着那六个零,井以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声音有点大了。
徐良科慢慢皱起眉头,有点担心的样子,很委婉地对井以说:“阿以,你可……千万别走上歪路啊,钱不急,我们上个视频已经火了,接下来肯定能赚到钱的。”
井以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想哪去了,钱是白嫖来的嘿嘿。”
“总之,钱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井以卸下了心头的担子,走路都轻快起来,简直是蹦蹦跳跳地在走路,少见的有了点孩子气。
“那行,”徐良科看她不像是在硬撑,“视频库存也不多了,我想着趁我们乐队现在有还热度,多录几条……所以阿以,我们等你回来。”
井以笑着点了点头,跟他挥了挥手说再见,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月之前,井以和徐良科他们组了一个乐队,叫做山南乐队,名字是随便取的,他们一起在广场上唱了大半个月的歌,专门给跳广场舞的阿婆和阿爷伴奏。
经过半个多月的磨合,直到一个星期前,他们才在网络上上传了乐队第一条演奏视频,一夜之间,观看人数破了几十万。
说是演奏,其实也不确切,因为镜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集中在井以和徐良科脸上,在这个快餐时代,只凭音乐和热爱,多久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呢?
所以他们赌了一把,就赌井以和徐良科两张脸能火,幸运的是,他们赌对了。
现在说起来轻巧,但当时反复拍视频的时候四个人连饭都顾不上吃,阎斯年工作之余还要抽出时间来当后期,苦练剪辑,头发掉得比之前996连轴转的时候还多。
也正是因为那条观看次数破百万的视频,让凌家人注意到了井以。井以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了自己的头发或者是唾液,拿去做了dna测试,只是突然有一天,她就接到了凌家人的电话。
第一次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新型诈骗,反手就把给她打电话的手机号举报了,直到两个一身黑的保镖找到她,她才意识到,这玩意儿……好像是真的。
但是当天她没有跟他们走,她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井婆婆,尽管井婆婆不太放心,井以依旧下定决心要去a市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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