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冯玉贞也赶不上崔净空两片薄薄的嘴皮子,她不言语了。半晌才喃喃一句:“你惯会骗人,嘴里没一句真话,我太笨了,那会儿又实打实欢喜你,真和锥心没什么两样,耐不住再有一回,索性不与你说了。”
她转过身,把自己蜷缩起来,脊背弓着,蜷成小小的、惹人爱怜的一团。
这下锥心的那个便换成崔净空了。他下意识要开口辩解,肚子里有许多妥帖的说辞,例如什么年少无知、诚心悔过,今后不再犯。
可偏偏半个字也挤不出来,连拉她的手都缺乏勇气,这时候真为当年水到渠成却戛然而止的爱意悔恨不已,再没法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了。
“你不笨。”崔净空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寂静了片刻,轻声道:“睡罢,睡个好觉,明日什么都会好的。”
*
冯玉贞径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有人在摇她的胳膊,她睁开惺忪睡眼,喜安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就在眼前。
“安安?”
环顾四周,仍是她订的官房,冯玉贞恍然了一瞬,昨夜好似一场浅淡的梦境,未曾留下半点痕迹。
“阿娘,我们都赖床了。”
冯喜安自己穿好鞋下床,见阿娘还在床上坐着不动,脸色有些憔悴,女孩凑上去很紧张
地问:“阿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冯玉贞回过神,抬手抚额,烧一晚上已经退去,脑袋也清楚了,只是身子还有些疲软。
女儿关心,她心里宽慰,柔声道:“阿娘有些不舒服,再歇一会儿就好了。”
与其拖着病体硬撑着上路,倒不如再缓一天,彻底养好了再走。冯玉贞从床上起身,却远远看到桌上孤零零摆着一只纸袋。
她走到桌前,扯开口,鼓囊囊的纸袋登时滚出来几块微微泛黄的糖霜,颗颗剔透,跟小块琥珀似的。
一两糖霜一两金,得益于过往的经历,冯玉贞也算看过一点世面的人,却也只尝过石蜜与饴糖,这样近乎洁白的糖霜见所未见,有市无价。
纸袋旁边就是药瓶,冯玉贞瞄了一眼,回忆起昨晚,嘴里同时泛上了苦涩和甜蜜。
原来不是梦啊……
她下楼,先找到赶车的伙伕,商量再晚一天出发,多给一日的银钱作补偿。
谁知那伙夫闻言神色纳罕,他狐疑道:“夫人不知晓吗?今早我久等不到,去楼上敲门,却从侧间走出一个男人,说是与你相熟,他向我打过招呼,钱也替你交付了。”
又不知不觉欠了崔净空的人情。冯玉贞继而记起低廉的客房和当时望了她好几眼的掌柜,恐怕其中也有他的手笔。
冯玉贞犹豫地站在隔壁门口,敲开门,门后却是一张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脸。
他道:“什么事?”
冯玉贞赶忙道了歉,她回到房里,思忖着崔净空或许是怕她醒来后追问,干脆来了一招人去楼空。
走了也好。昨晚的一些情景时不时在脑海里重现,她心里也觉得忸怩,和崔净空这档子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搁置不去胡思乱想。
*
第三日清晨,两人早早坐上车,一上午听着身下的轱辘声,晌午后没一个时辰,这才算正式进了荆城。
荆城气派恢宏,街道两边鳞次栉比,正巧赶上赶集的时日,叫买的、讨价还价的、耍猴唱戏的,汇聚成喧嚣人潮,驴车寸步难行。冯玉贞与喜安只好将行李提好,提前下车。
娘俩初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没有落脚地,前几日都只能住在客栈里。
冯玉贞先是打听了打听,得知启知学院就在荆城南郊。
接着四处打探城里闲置的房屋后,冯玉贞暂时不打算再买一套庭院了。荆城内的屋子一个赛一个高昂,哪怕是租赁的费用都令人望而却步。
她退而求其次,考虑到启知学院的位置,遂选定一座同样位处南郊的瓦房。
虽是城外,瓦房也十几年了,半旧不新,是个普普通通的一进小宅子,可租费却只少五分之一。她跟瓦房的周姓户主磨了好几回嘴皮子,请他再稍稍低一些。
本来周姓户主见她一个寡妇领着孩子,脸色很差,将她当成那种招摇过市的风流女人,不愿意租给她,就差指着门让她走了。
冯玉贞不气馁,只念着好事多磨,第一天再去,那个隐隐有些瞧不起她的周姓户主突然跟换了一张脸似的,心平气和极了。
他同意再往下降五分之一,冯玉贞觉察到了这种转变背后的猫腻,可碍于她们急需一个安身的地界,生怕对方反悔,双方快速地促成了这笔买卖。
冯玉贞先清理了一遍屋子,第一天就和喜安大包小包从客栈搬了进来。有了安身的居所,两个人好好休息了几天,收拾齐整后不多耽误,直奔启知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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