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一行人走得太快,崔净空还搭手搀她往前疾步走了一段,冯玉贞瞄见女儿,顾不得自己正呼哧呼哧喘气,径直抢前,凑到冯喜安身前。
她先将孩子自上而下扫视一遍,虽衣裳有些凌乱,可好在面色红润,只有脖颈处微微发红,细看并无什么大碍,皮都没破。
只除了冯喜安的手。她的手臂还直僵僵伸着领罚,之前两人都只语不发,孙夫子动怒,下手自然不轻。
掌心横着道新出炉的横条红印,女孩自小细皮嫩肉,冯玉贞拽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瞧,这几道透着血丝的红印子像是被鞭子抽在她心上似的。
偏偏也不能多责怪什么,还得写过,犯错了夫子定要责罚,没规矩便要挨打,再疼再痛也要忍着。
崔净空并未过去,只是远远站在原地,朝冯喜安身上打量片刻,确认没什么大事,与此同时,他察觉有一个人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他机敏地掀起眼皮,朝东侧斜睨刺过去,正好逮到望向此处、神情探究的孙嘉良。
不拿正眼瞧他的蔑视与敌意一望便知,崔净空的眼睛连同俊俏面容淌出的恶意,宛如一把竖直、露出水面的匕首,戾气森森。
孙嘉良仓促地扭过头,对面的人气势太盛,将他开口询问的意图都顶回了舌头上。
这厢,冯喜安被她娘看得想蜷起手,她有些心虚,怕惹她生气,小心翼翼喊:“阿娘?”
冯玉贞心疼地问道:“疼不疼?”
暂时移步到一旁的孙夫子握拳咳嗽一声,不赞同道:“夫人,不可太过娇惯。”
他老早便瞧出来了,虽说她一个寡妇养儿多有不易,比寻常母子亲近也是情理之中。可男孩子皮实,哪儿有只打板子就心疼成这样的?
一个是心急如焚的寡母,一个是荆城有头有脸的职官,两个孩童闹出的事端,折腾的却是大人。
冯玉贞才肯放下那只手,她出手给孩子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这才瞥见身边那个男孩的惨状,顿时颇感诧异,赶忙摸出帕子,示意他擦擦花脸。
却见何运骏红着眼睛,根本不接,反倒恶狠狠地瞪她。
小孩心气小,冯玉贞也不跟他置气,对孙夫子欠身道:“怪我关心则乱,夫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孙夫子闻言,揪着灰白的胡子,又哆嗦起来:“还要问问他们!人小鬼大,一个背地口无遮拦,一个直接上手招呼,何运骏,你究竟说了冯喜安什么坏话?”
方才还跟个炮仗似的何运骏哑了火,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是冯喜安她先目中无人,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
何运骏比喜安大两岁,早两年便进了启知学院,做学问天资中上,却有些投机取巧、旁门左道的小聪明,他爹有几分人脉权势,因而很有些呼风唤雨的架势。
可冯喜安不过短短半月间,便展露出惊人的潜力,又才思敏捷,一向板着脸的孙夫子对她破天荒多次赞赏,一时间风
头无量,惹不少人暗自妒忌。()
不过冯喜安全然不在乎,这些庸人无非徒留这点遮不住的酸气了,虽然感知到隐隐被排斥,却不为所动,更不上赶着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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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骏自然也看不惯她,觉得她抢了自己的风头,那日于院中投壶,专请冯喜安同他比,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打算以此好好杀杀她的傲气。
冯喜安的确没玩过,见所未见,连箭矢也不知晓怎么拿,她只静静瞧着何云骏炫技,的确有两把刷子,四箭仅有一箭落空。
轮到冯喜安,她扭了扭手腕,学着何云骏的模样挥了挥手臂,之后动作生涩地掷出第一箭,不意外地失败了,擦过了沿口。四周哄笑未停,可等到第二次,却不偏不倚正中壶里。第次、第四次也一样。
两人打平,到了下半局,何云骏虽然四箭全中,可冯喜安已然全然娴熟地领会到了射艺,全中不说,且有两箭都贯穿了壶耳。
何云骏不敌,输给了冯喜安这么一个一看便从未投过壶的穷小子,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吵闹着拽冯喜安的手,要再比一回决胜负。
冯喜安嫌他聒噪,回头扔下一句冷冰冰的“废物”,头也不回地走了。
总之,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听到竟是女儿先动的手,对方一个男孩显然受了更多的伤,冯玉贞真是困惑极了,不得不低头去问她:“安安,到底是什么事?怎么动手打人?”
倘若何云骏真的只说了这些,冯喜安是决不会跟他动手,口舌之争最叫她烦厌。他触及了底线,冯喜安这才饶不了他。
冯喜安歪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何云骏,我们不如对天发誓,倘若有一句虚言,便五雷轰顶,你敢不敢?”
这话份量极重,加之她神情像极了刚刚骑在身上狠厉打他那时候,何云骏一张脸吓得发白,眼眶又涌出了泪花。
冯喜安扭过头,同孙夫子坚持道:“学生先动的手,我该认错,一会儿自当向他诚心道歉,可何运骏现在却满口胡言,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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