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些深了,秦东篱抬头,揉揉脖子:“这知识,它怎么就不进脑子呢。”
卫竞洗完了衣服,湿发握在手中,赤脚趿布鞋,走近印刷棚里,因为长得高,影子完完全全笼罩了秦东篱,和她的书。
“给我光!”秦东篱倔强地把书挪到灯笼照得到的地方,“不要阻止我学习!”
“……”卫竞坐下来,影子也缩小了,他拿起桌面上被秦东篱搜罗起来的相关书籍,随意翻了一本,很快就放下,眼睛就像被容嬷嬷用针扎过一样,“痛苦!”
在不远处洗衣服的田黍默默地看着卫竞揉一把眉眼,又把书重新捡起来,脸一皱,嘴角下压,继续看。
不感兴趣的知识,就是催眠诗。
卫竞困得不行,转头看,秦东篱已经趴下了:“……”
“殿……”他及时改口,“东家这是睡着了?”
“嗯。”卫竞都带上了困倦的鼻音,抬手让田黍走开,“我把她弄上去。”
说完,躬身弯腰,手腕架住秦东篱的腋下,将她翻过身,让睡沉过去的秦东篱靠在自己胸前,再腾出左手,把她的膝盖挂在小臂上,横抱起来。
离开了挂有灯笼的印刷棚的卫竞,走进了暗处,背影没有那么温和,冷清得好像今晚黯然月色。
能感受到他体温的人,只有他怀中的少女。
田黍吹灭的灯笼,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上到二楼,秦东篱意识模糊地醒了,眼前是放大的衣衫花纹:“卫竞?”
“到你房间了。”卫竞用脚轻轻把门踢开,也没有让她下地的意思,直接送到了床上。
秦东篱还昏昏沉沉,脑子里一团浆糊:“还没收拾房间……”
“行了,明天收拾也来得及,你赶紧睡觉吧。”卫竞揉揉她已经开始打转做梦的脑袋,给她脱了鞋。
晚上看了书,就是要睡得香一点的。
第二天,田黍例行早起开张。
今天的门外,依旧站着个人,不是王老板,是个窘迫拘束的读书人。
“嗯……早。”他刚吃完包子,局促地站在门外,望着高大强壮的田黍,怯怯开口问,“我,在在下!可以进去抄书了么……”
“哦,”原来是昨天那个抄书的客人,因为写字速度飞快,给他留下了一点印象,他侧身让出道,“进吧。”
书生说着“多谢”,灵巧地溜了进来,轻车熟路到科举区找昨天还没抄完的书。
等田黍用鸡毛掸子出去书本上落下的可以忽略的灰,只见那读书人又一次拘谨地站到了自己身旁,眼里一片惊慌:“请问,《五朝论》怎么不在书架上了?”
他还有十页,就抄完了!今天赶早,还想再抄一册新的!
“五朝论?”田黍回想昨晚,是卫竞关的门,“我去问问。”
“多谢!”
田黍临走前,和他说:“客官上楼坐等,我拿到书给你送上去。”
书生:“多谢多谢!”
后院里,秦东篱正在勤勤恳恳地刷着熟练度,看到田黍进来:“赶紧,上班了。”
“哦,”田黍娴熟地上手,排版,滚墨,放纸……“刚才来了个书生,说没找到《五朝论》,东家,您给问问小卫兄放哪里了吧?”
“只有这一本了吗?”
“新的还没开始装订,原来剩下三本,昨天卖出去两本。”
秦东篱点点头:“等他买了早饭回来,应该快了。”
“东家,二楼抄书的笔墨纸砚租赁两个时辰才一个铜钱,您没看见那书生抄书的速度有多快,我觉得,要都像他这样,靠抄书我们回不了本,还不如卖出去。”
秦东篱摇摇头,站在菜地旁,脚边还有杂草开出的小黄花,诵:“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她说:“我提供的工具都是很廉价的,有钱讲究的人不会买,而想读书的人也不会嫌弃。至少我能做的,是让多一个想读书的穷人能读书,这样就能多一个穷人有机会通过读书,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改变命运。”
田黍手上一愣,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他的东家。
姑娘那身穿蓝染百叠裙,上深下浅色,裙边缀着一朵娇艳的黄花在和风中摇摆,衬得她像下凡的神灵,那双剪水黑眸,清澈透亮,坚定不移。
“我,”田黍很是动容,苦涩地笑,“我有个哥哥,也想读书的,但是因为小的时候,他偷听村里的大族学堂上课,被驱赶殴打,慌不择路摔进河里,淹死了。”
秦东篱心里也酸酸的:“节哀。”
不久,卫竞带着一篮子豆浆和油条包子回来了。
秦东篱和他说了《五朝论》的事,他放下篮子:“哦,我收到柜台里了,知道他还有十页没抄完,怕今天有人先一步买走。”
田黍立刻放下刷子:“那我先去找给他。”
“嗯。”卫竞也没多说什么,招呼秦东篱过去吃早饭,从怀里拿出一张请柬,“吕大夫的医馆确定后日开张,这是给书肆的请柬。”
作者有话说: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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