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知上位的男人,面如冷玉,修长的手指轻轻在丁册上弹了弹,淡声道,
“你手底下这些人本是榆林边军中的精锐,如今年纪大了,上不了战场,便安置在兵马司。”
指挥使闻言眼眶一酸,羞愧地垂下脸来。
“他们当年都在战场上厮杀过来,身子骨落了下病疾,家里有老小要养,我能明白的...”
燕翎的嗓音如珠玉坠地,带着沉越之音。
指挥使热泪滚烫,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却是双肩颤抖,哽咽难言,“是我不好,纵容了他们,您要发作就发作我一人,所有罪责我承担....”
只听见圈椅上那人轻声嗤了一笑,眼底闪现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轻妄,
“不就一点赌场银子,多大点事,银子本世子替你们上缴,余下的你们自个儿留着。”
修长的身影站起,指挥使只觉面前的光芒一暗,他高大的让人难以仰望,
燕翎将卯册往桌案一扔,“下不为例。”
指挥使目瞪口呆。
出了门,云卓替他撑起油纸伞,却被燕翎一推,心里想的是,也不知宁晏忙完没有,正好捎她一块回去,将纳妾的事与她说清楚。
云卓只得收好伞,低声问道,“爷,您怎么就轻轻揭过了?还替他们出银子?”
燕翎眼神恢复了淡漠,翻身上马道,“五城兵马司是程王爷的嫡系,治得跟铁桶似的,我必须得给他撕开一道口子。”
云卓跟着上马,急切追问,“若回头御史将此事抖出来呢?”
燕翎抽了一记马鞭,低沉的嗓音随着剑鞘般的身一道没入风雨里,
“我就怕他们不弹劾。”
片刻后,燕翎抵达铜锣街的骡子巷,小巷形状似骡子而闻名,随意择了一茶楼喝茶,得知宁晏就在隔壁收账,便干脆等着,他不是觊觎妻子嫁妆的人,也不打算插手。
视线落在窗外烟雨蒙蒙,片刻,一道昳丽的身影跌入眼帘。
宁晏提着裙摆跑至对面铺子的屋檐下,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袱,瞧着轮廓像是装着书册,她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裙,与灰扑扑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身后跟着那个熟悉的丫鬟,丫鬟手里也提着几个锦盒,今日天气本就不好,她们主仆出门怎么也不记着带伞。
燕翎正想吩咐云卓送把伞过去,不知何时,檐下立着一青衫男子,宁晏正与他说笑。
燕翎从未见过宁晏这般笑,确切地说,她笑过,只是那副笑容明显带着客气与疏离,不像眼前,发自内心,鲜活又动人,跟一帧画似的,随着时光涌动。
那男子的面容被屋檐遮住半个,燕翎瞧不清是谁,他稍稍将视线挪下一些,这才看清男子的全貌。
接亲那一日见过,是宁府的表公子。
只见那人指着宁晏微湿的衣摆说着什么,宁晏害羞地垂下眸,红唇轻抿,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燕翎心中无端生出一抹躁意,正待离席,却见那男子将油纸伞塞入宁晏手中,自个儿反倒奔入雨幕中。
燕翎脸色鲜见沉了几分。
宁晏回到国公府,雨恰恰下到最大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雨水顺着屋檐垂下来,幸好她在马车里备了衣裳,便换了一身,干干爽爽地下车,早有管家亲自撑伞将她从正门迎入,宁晏主仆沿着长廊往后院走,总要路过燕翎书房西侧的杏花厅。
平日里杏花厅是空寂无人的,今日厅中罕见闪烁着一团光芒,两盏玉色羊角宫灯下,端端正正坐着一人,正是一袭湛色长袍的燕翎。
他的视线隔着烟雨,与她相撞。
宁晏愣了下,看样子是在等她?
第9章
穿堂风袭来,轻絮飞舞。
耳鬓的两髫发梢随风涌动,恰恰将她白嫩的面容圈在正中,杏眼水盈,整个人流露出一抹柔和宁雅的神采来。
她许是累了,眉宇间的神态不如往日那般精神,越发显得有几分纤弱。
“世子爷,您有事吗?”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这里等她。
对上她疑惑的视线时,燕翎眼底深埋的那抹不快隐隐浮了上来。
他不知自己因何不快,却确信知道,这一路回来并等的这段时间,心里是不好受的,仿佛有什么捉摸不透的东西卡在心口。
慢慢的他明白,这是一种占有欲,对自己妻子的占有欲。
他跟她之间虽谈不上夫妻感情,却也不乐意看到她与别的男人亲近。
所以,她听到有人要给他纳妾,也定然不高兴,是以这三日都不搭理他。
他独自完成情绪的起伏,舒缓,紧绷的唇角一点点放松下来,
“我在等你回来。”燕翎嗓音低沉平静,
宁晏便坐在他身侧,中间搁着一张高几,上面摆着热乎乎的茶水,宁晏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先喝上一口暖了暖身子,又和声道,
“您有什么事,请直接吩咐。”
郑重等待这里,莫非是与她说纳妾的事。
燕翎朝她的方向缓声开口,“那夜,二婶欲将她侄女送与我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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