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此人,平日不苟言笑,在将士们面前却不摆架子,什么场合做什么事,他门儿清。
这一夜就陪着大家喝酒,几乎喝个酩酊大醉。
寒意纷至沓来,晚桂在夜色里漂浮着一丝残香。
晕黄的灯芒缠在游廊如灯带。
云卓搀着醉醺醺的燕翎回了府,如常朝书房迈去。
陈管家早就侯在杏花厅的穿堂门口,瞧见云卓一行过来,立马一脚将云卓踹开,吩咐早侯在此处的两名小厮,搀着人往明熙堂去了。
云卓还晕乎乎的,陈管家一巴掌呼在他脑门,
“叫你不开窍,大晚上的,不让夫人伺候世子爷,你伺候?”
云卓也喝了两杯,眼中醉红,摸了摸发疼的脑仁,“以前也是我伺候的啊...”
陈管家不想搭理这块朽木,背着手跟着去了,悄悄拨开一片树枝,瞥见那两名小厮将燕翎搀到月洞门口,将人扔下后掉头就离开了。
燕翎有个毛病,酒力并不好,若非必要场合,他不会喝得这么凶,修长的身子撑在洞门下,形容比平日多了几分松懒。
守门的婆子得了管家吩咐,并未声张,只悄悄进去禀了宁晏。
宁晏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说什么?”
荣嬷嬷忍着笑,语气里藏了几分愉悦,悄声道,“世子爷喝醉了,人就在门口倚着呢,老奴不敢去扶,怕惹世子爷不快,还是您亲自去吧。”
燕翎不喜女人近身,这个毛病,陈管家已经交待下来了。
宁晏睡意顿失,整个人木了一瞬,旋即二话不说起身,裹了一件外衫便匆匆往外走。
深秋的夜寒意侵骨,宁晏却不觉得冷,满脑子都是燕翎怎么到这里来了,莫不是醉狠了走错了路。
绣花鞋轻巧地踩在廊庑,走路带风,隐隐约约瞧见门口靠着一人,他将头深埋在手臂下,双手撑在月洞门上,似乎感应到一些动静,迷茫地抬起眼,晕黄的灯芒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他冷隽的眉宇因醉意深重,褪去了往日的锋利,对上宁晏的眸眼时,眼睫轻轻颤动了下。
未成婚之前的整整二十年,燕翎一直住在明熙堂,人喝醉时,肢体动作会遵循本来的记忆,小厮将他往这里送,他下意识没觉得不妥。
直到看见宁晏迎过来,有一瞬的昏懵。
纤瘦柔软的身姿,如夜风里摇曳的一抹花枝,翩翩朝他行来。
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宁晏强忍住心头的不适,一面披衫上前搀住燕翎,一面吩咐荣嬷嬷,
“快些去备醒酒汤。”
“已经让灶上备着了。”荣嬷嬷一面答,一面悄悄退在一旁。
其余丫鬟婆子都避开了,墙角撑开的光芒下,就剩宁晏与燕翎二人。
这是宁晏第一次来搀他,他胳膊几乎硬如铁,她也不知该用力还是不该用力。
燕翎身子重心靠在洞门上,被那柔软的手腕一扶,他稍稍直起身,视线落在面前铺着整齐石板砖的廊庑下,排头那根柱子上还有他少时亲刻的一只雏鹰,这么多年了,风吹雨打,雏鹰的纹路已有些斑驳,却犹然还在。
一切都是熟悉的。
他循着她微弱的力道往里走。
宁晏将他搀至东次间的圈椅上坐着。
燕翎抬眸时,她已将身上的披衫摘落,扔至一旁的罗汉床上,一身雪白的中衣,腰间白色系带将那细软的腰身勒得紧紧的,在醉蒙蒙的视线里,便如轻晃的一朵娇花。
燕翎闭上了眼。
心底涌上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宁晏去净房吩咐人送水来。
很快,如月端着铜盆进来了,荣嬷嬷也亲自奉上一碗醒酒汤。
宁晏先伺候着他喝了醒酒汤,旋即挽起袖子,打湿了布巾,拧在手里,淡漠地看着圈椅上阖目歇息的男人。
他背靠在椅背,整个人的姿势没有往日那般端肃,却也不放松,倒像是陷入疲惫的泥潭。
平心而论,宁晏并不喜欢伺候醉鬼,少时,父亲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倒在莲姨娘怀里,那样的画面令她恶心。
但这是她身为妻子的责任。
她这个人总是这样,总能轻易地将情绪和喜好摘离来开,机械地去做她该做的事。
宁晏开始替他擦脸。
湿热的布巾覆在他面颊时,燕翎僵了一下。
跟云卓完全不一样。
她小心细致,力道不轻不重。
却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燕翎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睁开了幽黯的眼,
“去备水,我洗一下...”
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闻到那一身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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