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钰儿目光环视过整个院子,最后看着院中高大黝黑的昆仑奴,笑眯了眼,欣赏道:“脸黑牙白,下肢魁梧,手臂强壮,额头紧鼓,目光精亮,是个高手。”
昆仑奴听得懂官话,闻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怒视着看着她,压迫感十足。
身形还算高大的杨言非在他边上立刻娇小可怜起来。
“我家郎君确实未醒,若是有事司直不妨先问仆。”仆人看似恭敬地说着,“仆是照顾郎君的贴身小厮。”
“唐别驾今日可一直与你在一起?”沐钰儿扭头,好脾气反问道。
“除去摘花那段时间。”那仆人倒是老实,只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说道,“我家郎君和那些人从未同路,曲园各路皆有人把守,司直不妨去问那些人有没有见过郎君和他们同行。”
“郎君被送回来的衣物都在隔壁屋子,虽有血迹,却无任何破坏。”他口齿伶俐,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外面的千牛卫完全可以认证这件衣物。”
这话就是说唐不言只走了大路,并没有穿过任何小路,且没有替换过衣物。
沐钰儿捏着刀柄上的花纹,点了点头:“那他何时被人发现,你们之前可有找过他?”
“当时时间到了,依旧有不少人还未归宴,但探花者中只有郎君和梁状元没回来,仆们这才去寻,郎君就在梅园不远处的小亭子里找到的,虽然身上沾着血迹,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仆人话锋一转:“那匕首整个刀身都是血,可见用了一定的力气,可我家郎君自幼体弱,是万万做不到这些的。”
“所以你只看到你家小郎君离开,然后再把他找回来,中间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沐钰儿好声好气地问道。
仆人语塞。
他料到这位难缠的司直要说什么,却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不知如何反驳。
“那我问你什么。”沐钰儿脸上笑意倏地敛下,“我奉陛下之命勘破此案,你们唐家却一味阻止,是何道理。”
仆人脸色大变。
“唐别驾若是真的含冤,你们这群刁奴不思为主子洗清嫌疑,反而多加阻挠,很难不让人诸多联想。”
“你别胡说!”仆人气急,可刚一提高嗓子便又忍不住压下,唯恐惊动屋内之人,“我家郎君没醒,怎么回答司直问题。”
沐钰儿一本正经说道:“这么看来你这个小仆不是一个内行人。”
小仆生气,但不好与人撕破脸,只好运气,硬邦邦说道:“还请司直指教。”
“破案看的是证据口供,口供是人讲的,那你觉得证据也是人说的吗?”沐钰儿故作神秘地问道。
小仆咬牙。他算是明白了,北阙果然都是小混混,活该关门大吉。
沐钰儿却不觉得一个人自说自话难堪,继续糊弄道:“证据是不说话的,靠得就是找,人醒着睡着,关系不大。”
“所以,让开。”沐钰儿一股巧力直接把小仆推开,随后伸手,却又故作文雅,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
“开门,北阙送温暖。”
“你……”
“北阙办案,闲人退散。”
沐钰儿腰间的长刀微微出鞘,锐利的光在微暗的日光下刺得人脚步一顿。
昆仑奴重重上前一步,庞大的身形倒影完全把沐钰儿笼罩着。
杨言非吓得连忙挡在沐钰儿身前:“别,别冲动……”
“你们郎君到底涉不涉此案,可不是你们强压着就能盖下此事的。”沐钰儿并未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声音足够让屋内的人也听得清,“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咳咳,瑾微,让她进来吧。”就在众人僵持间,屋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瑾微立刻担忧说道:“郎君醒了。”
“瞧瞧,都说你们郎君是个雪娃娃,今日一看,还是个知情知趣的。”沐钰儿阴阳怪气挖苦道。
瑾微气极,偏又不好破口大骂,失了唐家气度。
沐钰儿得意洋洋地推开紧闭大门,气定神闲踏了进来。
刚一入内,就感觉到内屋热气滚滚,热得人呼吸一窒。
“唐别驾,卑职奉命查梁状元一案。”她站在门口精致富贵的八扇屏风后,一板一眼地解释来意。
屏风后毫无动静。
沐钰儿估摸了一下,虽察觉是可能是矜贵小雪人生气了,但还是信誓旦旦绕过屏风。
她正打算继续说话,突然愣在原处。
只见堂屋正中放着一架华丽润妍的翘头案,案边一人穿着牙色色素色袍衫,头发披散,脖颈低垂,露出一截如皓玉般的脖颈。
他打跌坐在蒲团上,伸手撑着额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发丝披露间,隐约可见其如腻琼细枝的眉宇,秀挺精巧的高鼻。
怪不得人人都说,洛阳美人不计其数,可能得雪月清绝一词的,只唐郎一人。
沐钰儿的视线在他精致的肩甲上一闪而过,最后站在屏风后,连着声音都不受控制的变低。
“可要卑职请个仆从来为郎君换身衣服。”
唐不语眉心微微蹙起。
沐钰儿的眸光忍不住落在他紧蹙的眉间。
“劳烦。”
唐不言用力压了一下酸胀的额头,这才抬眸,看向屏风后的人,相比较那一身雪白富贵的皮囊,羸弱病态的身躯,只这一抬眼便不容他人轻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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