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还没碰到裴稹的袖子,他就脚步一顿,佯装要倒,引得萧如意去拉他,却反手使了暗劲把她推倒在地,自己则独善其身,摇晃两下站直了,一副无辜又震惊的表情。
萧如意浑然不觉,以为是自己没站稳,在众人面前,尤其是裴稹面前,丢了脸面,顿时火冒三丈,大吵大嚷起来。
裴稹看其他人七手八脚地去扶她,嗤笑一声,自顾自地进了园子。
文惠帝死后,萧如意不满嗣兄萧睿即位,暗中勾结朝臣,蓄谋造反。她自以为权谋、地位在身,渐渐变得荒淫无道,养了数百面首在长公主府,一时为世人讥讽唾骂。
最重要的是,她嫉妒王萱久矣,利用自己的权势,处处为难王萱,那时裴稹正与董丞斗法,□□乏力,一不小心,就让她得了一次手。萧如意以请教琴艺的名义,强行召王萱带着名琴独幽入府,随后令仆妇在殿中燃起数十个火盆,命王萱在炭火盆的围绕下弹奏一曲。王萱本就体弱,更别说家中遭逢大变,她勉力支撑许家门庭,身体更是大不如前,萧如意用的都是最低劣的木炭,烧起来烟熏火燎,王萱怕独幽受损,拒不肯弹,萧如意便命人抢走了她怀中的琴,扔到了火盆中。古琴沾火,燃起三丈火焰,劈啪作响。
王萱痛呼一声,扑上前去,不顾熊熊烈火,以身覆之,最后双手及臂膀严重烧伤,及地长发也没了一半。
裴稹赶到的时候,她抱着一块黑炭,满面泪水,蜷缩在殿中,已经痛晕过去。
自那以后,王萱失去了她父亲赠予她的独幽,也失去了谋生手段,躺在府中惶惶终日。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要她死,不敢接济于她,只有她昔日的一位好友邱净之,愿意时时送些药材、米粮过去,只是这位邱净之,本有满腹治水才干,却因此被萧睿和萧如意所嫌恶,下令削官流放,此生不复入京。
想到此处,他突然觉得方才碰到萧如意的手都有些脏了,暗中摩挲了几下,仍嫌不足,直接拿了席上一壶佳酿,倒出来洗了手。
被他拿走酒的末席青年微微一愣,抬头却见裴稹正仔细地拿着帕子擦手,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均匀有力,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醉眼朦胧,有一番特别的风流韵致。
“可与无度公子平分秋色。”青年如是想。
王萱回到席间坐下,元稚立刻凑上来,把方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末了万分失望地说:“除了那个裴稹,旁的都没什么意思,尽是些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之徒。”
“阿稚苦恼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想在这群人里挑一个夫婿?”
“哇,皎皎你的嘴好毒啊!你是不是喝了酒了?”
第18章 花会猜谜
王萱体虚不宜饮酒,但很小的时候,她们俩初相识,觉得金兰姐妹光是拉勾勾还不能作数,于是偷了王莼藏起来的一壶酒,那酒初入喉甜香勾人,根本尝不出酒味,两人不由多喝了几杯,结果喝到醺醺然不知归处,倒在王家的水榭里,还是路过的客人把她们送回去的。
她平时话少,一旦开口也是温温柔柔的,只有在喝了酒之后,才会暴露本性。元稚还记得,那次她先睁了眼,眼角余光看见王萱脸上盖着帕子,旁边蹲着一个面目模糊的蓝衣少年,正要把她抱起来,王萱却一只手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襟,嘴里叽叽咕咕的,一个劲地污蔑人家身上有股鱼腥味,是什么锦鲤精怪。
少年的脸涨得发紫,元稚瞧着,他大概是想把王萱扔到旁边的池子里喂鱼。王萱轻飘飘的一小只,少年很容易就把她抱了起来,元稚感觉自己也被一个人抱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好像坐在摇篮里一样舒服,于是她就再次沉沉睡去,醒来后除了记得那一幕,其他的都不记得了。那次的事发生后,她和王萱都被关了一个月禁闭,府里上下都不准讨论,所以她们连那少年的名字都不知道。
元稚记得些微轮廓,猜想那少年应该是世家子弟,小小年纪,便戴了紫金冠,半垂发,喉头下有一粒殷红的痣,行动随意,想必是个十分难得的美人。美人少年也十分守礼,遇到她们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拿着帕子遮掩了她们的脸,因地上寒凉,才把她们抱起来送到了丞相的书房,据说走的是僻静的地方,所以无人看见。
“啐,你又拿陈年旧事来取笑我!”王萱装作恼了的样子,暗中掐她的腰。元稚怎会轻易让她得逞,两人便嬉闹开了,王萱心中隐隐的不安感,也被元稚驱散了。
以男子为主的清谈会既已结束,女子这边的重头戏赏花会便开始了。谢大夫人带着一众贵女,自园中水榭向棠华苑走去,这园子经谢玧重新设计过,小山流水,碧波清漪,处处留白,处处都透着一股旷远高雅的意味。
对于王萱来说,这里最大的魅力可能是景随人移的无限变化,和俯仰皆拾的奇花异草了。
赏花会也不单单是赏花,听说园中每一株珍贵的花草底下都有一道谜语,有三对谜语谜底相同,解出相同谜底的男女将会得到一对玉佩,若是因此成就了姻缘,也算是一时佳话。
元稚牵着王萱的手,往她最喜欢的桃花林去了。
“哼,除了无度公子和你阿兄,谁也配不上我的皎皎,我这就去找一对儿谜底出来,到时候皎皎与我配了对,旁人就没指望了!”
元稚斗志昂扬,王萱都不忍心打击她,笑吟吟地看着她在桃林里跳来跳去,沾染了一身落红。
“咦,这里怎么会有一株洛阳红?”
洛阳红又名焦骨牡丹,是一种十分常见的牡丹花,因其花色艳丽,宛如凤凰涅槃而得此名,广受百姓喜爱。
“有谜语诶,皎皎,你一向喜欢牡丹,你来吧!”
王萱略微看了看,这是一个简单的字谜,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便把花枝上绑着的谜语取了下来,收在袖袋里。
“快告诉我谜底,我去找个相同答案的!”
王萱悠哉悠哉:“告诉你谜底,你就能猜出另一个谜语吗?”
“……”
皎皎人长得这么好看,一张嘴怎么就这么毒呢?
元稚又寻了一阵,在一棵珍稀的撒金碧桃下找到了一条谜语,王萱只把她的谜底猜出来了,却不肯告诉她自己的谜底。元稚只能作罢,把这条谜语揣进了袖中。
两人走出桃林,见萧如意前呼后拥,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牡丹园去了,那里的牡丹更加珍稀难得,想必林中的那株焦骨牡丹只是花农无意遗下的吧?
“只有最雍容华贵的千叠魏紫,才配得上殿下的姿容!”
萧如意听着身旁侍女的吹嘘,心情大好,她今日不仅要拿到谢家最珍贵的千叠魏紫代表的谜语,还要把那千金不换的花儿折了,簪在自己的头上,好教王萱和元稚知道知道,谁才是谢家春日宴的中心!
想必那爱花成痴的王萱,看见她发间的千叠魏紫,会气疯吧?
王萱和元稚并不想与她们同路,可兑谜语的地方就在牡丹园,只能硬着头皮同路了。两人一进牡丹园,便看见人群中央的萧如意,眉飞色舞地炫耀着她发间的千叠魏紫。
“王萱,你觉得我这花如何?”萧如意出声拦她去路,她便回头行了一礼,道:“公主天姿国色,甚配。”
王萱的神色太冷淡,萧如意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没了趣,转向其他人展示她头上的花了。
元稚生气:“皎皎,你怎么也恭维她呀!”
王萱勾唇一笑:“千叠魏紫的培育方法很特殊,根部常施一种药液,断口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折了花簪在头上,想来一月之内都要用香料掩藏异味了。”
“怪不得从来没人敢摘谢家的千叠魏紫……”
此时萧睿和许崇两人也进了园子,他们都是不爱花的粗人,不过为了王萱的爱好,才略知一二。
萧睿一心想拿到与王萱配对的谜语,又知她最爱牡丹,便想从牡丹花丛里寻出一个谜语来,说不定与她配对的机会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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