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二哥的大掌紧紧包裹着她的手,胸前铠甲贴着她的背,那护心镜本该是冷的,竟有暖意顺着她的背往心口攀。
他这样拢着她,于是唐荼荼也像穿上了铠甲。
有那么一瞬间,唐荼荼想起去年在南苑猎场,二哥教她用床弩的情景。驹光过隙,那日的事犹在目,那日二哥也是下颔抵在她发顶,手把手教她做个战士。
可这一次,她听到身后人低低笑了声。
“今日,要是能完完好好地回了天津,我与你讲一件事,你当应我。”
“什么事?”唐荼荼分了半丝神,他又不再讲了。
晏少昰握着她的手,调整好炮筒仰角与落点,他知道这丫头的心算比谁都快,一道抛物线出来,仅靠目力就能算出大致的落点公式。
他引着唐荼荼后退,抓着她的手点燃火信子,涂了麻油的火线窜进炮身。
“咚——”
这门炮没轰着海匪船的边,花里胡哨的礼花弹没来得及迸开焰火,就一炮炸开了海。
八门炮齐发,卷起滔天的浪,把匪头的艨艟阵搅了个地覆天翻。
第324章 正文完
那七八十条海匪船上搭载的不知是什么鸟炮,射程竟比他们的威远炮还短,疲弱地回了十几发炮弹。
两边看着打得轰轰烈烈,海浪滔天,实则没一颗炮弹轰上对方的船。
几十条匪艨艟花了片刻重整队形,竟没有疯狂反扑,反而掉头就逃,只留下一大片船屁股。
“追!别叫他们缓过劲来!”
将士们大喜,船腹里的水员拿捏着挥桨的速度,作出乘胜追击的样。船上炮火不遗余力地轰,别的空着手的水员也重新点燃了火把,轰隆隆地锤起战鼓,保准让对面的匪头摸不清这条船上有多少兵、多少炮,身后还有多少援军。
这一趟有惊无险,直到海匪船一艘艘地隐入浓雾中,海沧船立刻悄无声息地掉了头,水员呼着口令,全努足了劲往天津方向划,逃得利落极了。
“大人,抓着叛贼了!抓着阎罗了!”
一张勾栓网网住几只水鬼,绞着滚轴提上了甲板,里头几只鬼连扯网挣扎的力气都没了。阎罗等人水性再好,也没法铆足劲一口气游出二里地。
在浪头里游泳,不光是体力的飞快消耗,越到后边,越得频频浮上水面唤气,一颗颗脑袋全露在海面。海雾氤氲总有稀薄的地方,一旦露了身形,通通会被官兵提上来。
又一网下去,丛有志几人也被网了上来,各个被海水泡涨了皮,赤身裸体,糊满船身脏臭的淤泥。
两个兵锁着阎罗的肩胛骨,像拖一条皮囊惨白的死鱼,饶是如此,仍怕阎罗暴起伤人,又套了副枷,押着他跪到了官员面前,禀道:“大人们,这瘸腿的跛子游不快,拖累了他们行程,小的们眼尖,一网就捞上来了。”
天津小官们面面相觑,擎等着钦差大人拿主意,却没一个人敢拖着阎罗几个凑过来问,生怕这些反贼污了大人的眼——没看公孙少爷、津门小霸王都蔫吧地瘫坐在椅子上了嘛。
唐荼荼耳膜里的鸣声还没退,搓揉着耳廓问二哥:“这些人,按律该怎么判?”
他这人,职掌刑部多年,每一根头发丝都雕着“法不容情”四个字,音调转冷:“勾结海匪,按律当斩。”
唐荼荼一丝犹豫也无,紧跟着问:“如果我想留他们一命,该走什么章程?”
晏少昰簇起眉锋。
却见这丫头一双眼里灼灼逼人:“留着他们,做海匪的通风耳。我要让海那边的海匪知道,不做匪能活得有多好。”
……不做匪,能活得有多好?
晏少昰听得震然,又被她明眸里的光摄住了神。
他虽贵为王臣,拥着半个省的封邑,却也从未敢讲一句“我能叫我治下的民过得很好”。
而她讲得这样言之凿凿,每个字落下去都沉甸甸重如九鼎。
——不做匪,能活得有多好?
晏少昰抬手唤:“廿一。”
他也想要看看,这些与匪寇勾结的刁民能被治理成什么样。
阎罗、丛有志一群人戴着枷,瘫伏在甲板上,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阎罗抬头去看。那是头先被他抢了红烟弹的侍卫头子。
这头子是练家子,像块蕴着筋骨的木头,不苟言笑的,每一步都落在固定的步长上。阎罗见过镖夫、见过力士、儿时甚至见过剿匪的精锐,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练家子。
廿一解了他的枷,扔过来几件单衣,扬起下巴示意他们看那头。
“看到那位姑娘了吗?你们捅伤衙役又叛逃的事,姑娘花五百两给你们了结了。这五百两买你们的命,以后规规矩矩替她做事,如何?”
阎罗一眼扫过去,目光里沉着一层穷途末路的阴鹜。
他见过太多这样娇生惯养的胖女郎,蠢笨痴愚,越是到嫁龄,越爱往公子堆里凑,盯着公子哥的眼都泛光。
她救他一个死刑犯做什么?救他们一群死刑犯能做什么?
大约是在一群公子哥面前显显善心,关起门来叫他们为奴为婢罢了。
这匪怀着极恶的念头,琢磨自己身上每一寸骨头还有哪里可以做刃,好挟持这个小姐做人质。
可接下来的所见所闻,击碎了他的念想。
这胖姑娘走到他跟前三步远停住了,板着一张脸,声音却是温和的。
“你的妻子救回来了,性命无忧,大夫说她年纪轻,吃半个月药清了肺炎,之后一年别干重活就行。”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