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雨大,镇上各户百姓都睡不踏实。
华阳算睡得香的,但迷迷糊糊间也感觉陈敬宗起了几次夜。
待到第二日晌午,洪水如前世那般漫进了镇子。
陈廷鉴当机立断,与里正一起指挥百姓往山上转移。
四宜堂。
华阳从京城带来了两套油衣,油衣乃是用绢丝制作,外面涂了油脂,又轻薄又能避雨,比笨重的蓑衣方便多了,达官贵人家尤其爱用。
都是女用的款式,华阳自己穿了一套,另一套叫珠儿跑去送给婆母。
据她的观察,公爹与婆母都是较为节俭之人,很少会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真孝顺,把我这个亲儿子都比下去了。”
陈敬宗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正好听见她吩咐珠儿。
华阳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将人拉到一旁,低声问:“现在你相信老太太给我托梦了吧?”
陈敬宗沉默,只是垂眸看着她。
明明是个不正经的粗人,一旦认真地盯着谁看,那眼神还怪犀利的,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华阳心里打鼓,很怕陈敬宗就是不肯信她,连第一步都走不下去,还怎么利用老太太使唤他做别的?
“先上山。”
此时并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陈敬宗率先转移了话题。
四宜堂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四个丫鬟一人背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包袱就可以出发了。
最金贵、最需要小心照料的,是华阳。
油衣能避免她头发、身上被雨淋湿,可只要她踩着地,鞋袜与裤腿肯定会湿。
华阳就看着陈敬宗跨出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下,回头喊她:“过来,我背你。”
粗粗硬硬的一个人,语气也不温柔,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嫌弃,像看累赘。
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这一天,也是他死后,她想起的最多的一天。
第17章
陈宅离后山最近,是镇子上最先转移的人家。
阁老陈廷鉴带着几个护卫与里正一起引导百姓,让三个儿子负责家人的安危。
陈敬宗依然没有穿蓑衣,只戴了一顶宽宽大大的蓑帽。
华阳趴在他的背上,面容掩在蓑帽之下,周围兵荒马乱,她因为有陈敬宗背着,最为清闲。
孙氏由两个丫鬟扶着,走在最前面,儿子们本想来照顾母亲,都被她撵走了。
华阳身份尊贵,按理说她与陈敬宗该紧跟着孙氏,华阳却做主拒绝了婆母的提议,在陈敬宗耳边道:“咱们走最后。”
陈敬宗:“为何?”
他更想用最快的速度将她送进凉棚,再下山帮其他百姓。
雨声是最好的屏蔽,使得只有他听见了华阳的解释:“你这么背着我,我的仪态肯定不雅,我不想让兄长们瞧见。”
陈敬宗托着她腿弯的手,下意识地往上挪了挪。
这样的讲究虽然不合时宜,可想到堂弟陈继宗那双不安分的眼睛,陈敬宗立即背着华阳走到队伍最后,前面就是东院的陈廷实夫妻、陈继宗一家三口。
“老四,你怎么退回来了?”
雨太大,陈廷实抹了一把脸,努力睁大眼睛看清后面的侄子。
陈敬宗:“就这样,快走吧。”
陈廷实劝不动,只好搀着妻子齐氏往前走。
陈敬宗负责走路,华阳专心地观察东院这家人,尤其是齐氏。
这次转移,除了四宜堂,陈家其他几个院子都收拾了两三个箱笼,由下人们抬着先行上山了。
齐氏是东院的当家主母,肩上竟然还挎了一个罩着油布的小包袱,随着齐氏艰难地在泥路里行走,那个小包袱一晃一晃的,里面的东西挪来挪去,很快就显出一处硬物棱角。也就是说,齐氏的包袱里不仅仅有衣物,还有一个长方形状的东西。
华阳猜,那就是齐氏私藏的账本。
要紧的东西,有的人会把它藏在一个秘密之处,有的人则要时时刻刻收在身边才安心。
两种藏法都有道理,纯粹看秘密的主人是什么性格。
知道了账本所在,华阳也就有了计划。
“还是走快点吧,雨越来越大了。”华阳再拍拍陈敬宗的肩膀。
陈敬宗扭头,一张俊脸已经被雨水打得湿漉漉:“不是怕被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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