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跑过来,憨厚地朝蒙佧娜鞠躬,咧开嘴露出黝黄的牙根,说:“老板好”
离他最近的蒙涂北立即闻到扑面而来的浓烈烟草味。
蒙涂北瞪大眼睛,仔细观察这个跟自己拥有的人生截然相反男人。
他从挥金如土钱掉在地上都不必弯腰去捡的象牙塔迈出来,在细小缝隙中窥见同一片苍穹下其他人的艰辛。
蒙佧娜“嗯”一声作为回答,她揽过蒙涂北的肩膀,交代中年男人:“这是我的侄子,我跟你提过的”
中年男人赶忙转头又朝蒙涂北九十度大弯腰:“小少爷好”
蒙佧娜指指陈敬磊:“这是我侄子的朋友,陈敬磊”
蒙涂北挣扎了一下,想要反抗“朋友”这个关系,可惜势单力薄,微弱的张嘴:“他才不是…”
被蒙佧娜一个眼神刀过去,立刻哑了。
中年男人转过来,想要再次上演九十度鞠躬,给陈敬磊吓得不轻,看起来比他大伯年纪还要大的人给他鞠一个,这他实在受不起,连忙按住中年男人的肩头,说:“叔,叫我小磊就好”
“嘿,嘿,好”中年男人搓搓手:“小磊…少爷,您好”
陈敬磊挑挑眉,没说什么,只是感觉“小磊少爷”听起来像是会所里陪酒的鸭子…
目前来看,这男人是个老实人。
踏踏实实,肯吃苦耐劳,没什么花花心思的老实男人。
蒙佧娜向陈敬磊和蒙涂北介绍中年男人:“这是你们章叔,到了那边,你们听他的话,有事就找他”
章叔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要是说“对,听我的就行”,确实是实话,但是太不给老板面子。
要是说“不敢当不敢当”,万一小少爷和小少爷朋友自己乱跑惹出乱子怎么办?
思来想去,只好干笑两声。
蒙佧娜挥挥手,说:“不早了,你们启程吧”
章叔听完,如释重负,终于从怕说错话的煎熬里逃出来,他跟蒙涂北和陈敬磊说:“小少爷,小磊少爷,你们走行人通道吧,我需要卸货,走车道”
说完,向着大货车走去。
陈敬磊快走两步,追上他,问:“为什么卸货?”
章叔说:“要称重,蜂蜜不能超重,还要看看有没有藏违禁品”
补上一句:“我手脚麻利,你们不用等很久的”
陈敬磊一秒做好决定:“哪有您干活我们看着的,咱叁个一起搬,这样快”
未等章叔开口,他冲正拖着大行李箱的蒙涂北一嗓子:“过来!走车道!帮着章叔把蜂蜜搬下来!”
蒙涂北求助地看向还在原地的姑妈,他堂堂蒙家十少爷,以前出去玩哪有自己提过行李?今天不仅要自己拽这么大的箱子,陈敬磊居然叫他搬蜂蜜!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委屈?!
蒙佧娜情不自禁往前走一步,想要干预陈敬磊的决定,临要说出口,停在原地。
…阿北,真的该长大了。
她退回来,假装没看到蒙涂北祈求她“主持公道”的目光。
蒙涂北见状,悲愤交加,心不甘情不愿的拖着行李箱再回来。
蒙涂北垮着哭丧脸,又不敢跟陈敬磊明着来。
陈敬磊懒得搭理他,扶着货车的栏杆命令:“上去”
蒙涂北惊恐:“这我怎么上去?!还有,不应该去副驾驶吗?怎么要跟这堆罐子挤在一起?!”
陈敬磊烦得要死,眉头逐渐皱起:“你踩着轮胎撑一下不就翻上去了吗?”
“可是我还有个行李箱啊!”
一旁的章叔不懂为什么小少爷的朋友跟小少爷的相处模式这么奇怪,他不好问,只能笨拙的灭火:“小少爷,我,我帮您放箱子”
陈敬磊嘲笑蒙涂北:“还不行?你不至于是个全方位的废物吧?”
蒙涂北哪能接受这样的言语刺激:“说谁废物呢…我能上去!”
说完,松手,将行李箱滑给章叔,左脚抬高踩在轮胎上,右手抓着栏杆,奋力一撑。
…没上去。
换成右脚踩轮胎,左手抓栏杆,第二次尝试。
失败。
第叁次尝试,失败。
蒙涂北泄气的看着陈敬磊。
陈敬磊走到一旁,找了一下发力的位置,干脆利落轻轻松松的翻上了卡车,坐在靠着车头的地方。
低头,盯着蒙涂北。
蒙涂北有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
他第四次尝试,依然…失败。
陈敬磊看着蒙涂北,终于明白俱乐部里形容有的男人畏畏缩缩时说的那句话“你看你,像个入赘的上门女婿坐花轿一样扭扭捏捏”是多么的生动形象入木叁分。
章叔将蒙涂北的大行李箱放进副驾驶后,绕回来,看小少爷还没上去,想要帮忙:“小少爷,我把螺栓抽开,您从后面车牌那里上来”
蒙涂北正在第五次尝试,他对章叔的提议很心动,忽然,就听头顶传来陈敬磊的声音:“蒙涂北,你立刻上来,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蒙涂北仰头,直愣愣看到陈敬磊面无表情的脸,这张凶神恶煞的脸配上他冰冷无情的语调,蒙涂北吓的一激灵,浑身猛地使劲…阴差阳错的翻上来了。
章叔在车下看俩少爷都坐稳了,蹭蹭蹭爬上驾驶位,打开车头后窗,冷风哗哗灌进来,很冻人,可是章叔怕陈敬磊和蒙涂北有事找他,宁可挨冻。
蒙涂北坐在蜂蜜罐子中间的空地里,得意极了,哎嘿,别说,他还真翻上来了!
这说明啥,说明他腿长力大,身手敏捷,咱北哥,就是这么牛!
蒙涂北在心里疯狂夸赞一番自己后,开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他发现自己昂贵的衣服被蹭的脏兮兮,袖口沾上了黑秋秋的油污,摸一摸还有点黏。
…好恶心。
海关拦停卡车,章叔将后面栏杆的螺栓抽开,开始一罐一罐的将蜂蜜罐子搬下来。
陈敬磊想要跳下去帮忙,章叔连忙阻止:“不,不用了小磊少爷,你,您在上面帮我把里面的挪过来就行。”
“好的,蒙涂北,把里面的搬到后面来!”
蒙涂北一骨碌爬起来,一个熊抱,抱住面前最近的半人高的蜂蜜罐子,他想着一罐蜂蜜而已,能沉到哪里去,结果再次打脸,浑身上下齐使劲硬是没让罐子挪一点窝。
他观察了一下陈敬磊搬罐子的动作,有样学样,略微倾斜罐子,将罐子拖过来。
拖过去了一个罐子,累的气喘吁吁。
旁边的陈敬磊仿佛永动机一样,一趟又一趟的给章叔打配合。
蒙涂北咬咬牙,顽强的继续战斗。他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史诗级帅哥,怎么能被陈敬磊这样的暴力狂比下去!
陈敬磊一边配合章叔,一边询问:“章叔,卸货这么麻烦,为什么不早点来呢,赶在白天来不是更好吗?”
章叔叹气:“小磊少爷,我也想白天来,可是蜂蜜不行啊,白天日头大,那罐子涨,蜂蜜会渗出来,还有啊,白天我这车市里不能开。”
蒙涂北拖过来第二个罐子,闻言,问:“咋不在这附近租个地方?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好多仓库和车库,你把蜂蜜放仓库里,车停在车库里,这不挺好”
陈敬磊动作顿了一下,蒙涂北又让他切身体会到一句古语的精髓—“何不食肉糜”。
租仓库,跑大车的司机知道租仓库省时省力是个好方法,仓库拥有者也知道靠近边境的租赁生意好做,那当然是价高者得了,这能出的起钱谁租呗。
章叔实诚:“租不起”
蒙涂北追问:“多少钱啊?”
“仓库要叁千一个月,车库便宜点,一千五一个月”
蒙涂北愣住,满脸诧异,叁千,一千五,加起来一个月四千五。
四千五百块钱,很多吗…?
几千块而已,他家里随便拿一瓶酒,都不止五千块钱。
原来…真的有人为了省下一瓶酒的钱,而黑白颠倒星夜兼程。
不到十分钟,蜂蜜罐子全部搬完,章叔从副驾驶将蒙涂北的大箱子拿下来,站在车下、跟俩人说:“你,您们去过安检吧,我还要填表签字啥的。小少爷,您的箱子在这里”
陈敬磊答应了一句:“好”,翻下车,头也不回的往安检站走。
蒙涂北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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