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这次又是搬东西又是失眠又是早起的,干了这么多活,受了这么多委屈,居然说他是来玩的!
不能忍。
蒙涂北准备狂喷蒙乍的狗眼看人低:“蒙五你…”
轰!
一声巨响。
未等蒙涂北反应过来,紧接着,一阵密集的枪声在早市中响起。
他转头看去,只见早市前端,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身着土黄色军服的人,罔顾闹市中百姓的性命,举起全自动步枪对着巡逻的灰绿色军服士兵扫射。
遭到袭击处于劣势的灰绿色军服士兵反应过来后,同样完全不在意周遭的安危,举枪反击。
突突突—
土黄色军服士兵扔下一个黑绿色的东西,像是手榴弹。
嘭!
炸在人群中,许多小摊子在巨大的爆炸冲击下被掀上天,咣,砸下来。有些砸在地上变成散架的金属残骸,有些则重重地砸在被炸伤倒在地上来不及逃走的人身上。
无辜受牵连的男男女女惊恐的尖叫,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每一个人都在逃命,人挤人,人踩人,有人踏着前一秒还欢声笑语此刻已无生命迹象的路人尸体逃出这条街,有人挨枪倒地摔在马路上绊倒旁边的人。
一时间,浓烟四起,石砾翻飞。
脆弱的生命在热兵器面前不堪一击。
“什么情况?怎么个事?”蒙涂北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乱喊。
蒙乍看向远处,脸色一变,迅速用一只手将蒙涂北揪过来摁在自己身旁,挥手招呼章叔赶紧跟上。
身后的挎枪士兵默契的形成掩护圈,几人朝着停在早市另一端拐角处的深绿色吉普车跑去。
刚跑到吉普车旁,唰,一辆越野车飙过来,猛地停在蒙乍一行人面前。驾驶位跳下一个人,冲蒙乍喊:“少东家,果敢同盟军中有一队叛变了,他们趁着隔壁佤邦在打仗,连夜把军火运进市区里。联邦军的后援马上赶过来了,咱们先撤,远离战场”
蒙乍对缅北内乱屡见不鲜,说:“问题不大,通知下去把蒙家的旗号亮出来,被同盟军占领的这一带生意要照做,不管是他是同盟军还是联邦军,没有人敢动咱们。”
他将身旁的蒙涂北推过去:“小少爷交给你们了,看好他”
蒙涂北突然想起个一直被忽视的问题:少个人!
陈敬磊,他还在早市里!
他扑在蒙乍身上:“五哥,陈敬磊,我有个同伴,叫陈敬磊,咱们带他一起走吧”
“谁?”蒙乍疑惑的看向章叔,“谁是陈敬磊?中国人?这名字挺耳熟”
“是跟小少爷同行来的,蒙佧娜老板说是小少爷的朋友”
章叔心里有点矛盾,他一面知道要优先考虑蒙涂北,一面又不想眼睁睁看着陈敬磊被扔在战火区等死。
他回头看看早市,一片狼藉,叛变的同盟军此时占据上风,大批土黄色军服士兵浩浩荡荡的举着枪在尸体堆里走。
他们朝着往正南方向去,只剩零星几个士兵断后。
章叔小心翼翼的说:“少东家,早市这块看样子停火了,要不,咱去把人带回来吧,是生是死总要看到人啊”
蒙涂北注意到断后的士兵开始无差别用枪扫射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焦急起来,死抓着蒙乍的手臂:“哥,他,我跟他一起来的,不能看着他死…他,他…”
蒙乍使劲推一把蒙涂北:“你们俩以为打游戏呢,停火了就可以闯过去救人?我想起来了,陈敬磊是不是打你的那个中国人?那正好,就让他留在这吧,活下来算他命硬,死了是他活该”
蒙涂北急的快哭了:“哥,哥你看,你看他们,这,这哪能活下来,他是一条人命啊,咱们把灯亮出来,你也说了他们肯定也不敢朝咱们开枪…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来的,我,我怎么能一个人回去,我是怨恨他打我,可是他昨天救过我啊…”
“行了!你是圣母吧!”蒙乍打断蒙涂北,“第一个战场杀光所有活口是他们缅甸人的规矩,咱们为什么要掺合进来?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犯人家的忌讳?你记住,陈敬磊如果死在这里,那是中国人死于缅甸内乱,跟咱们泰国人毫无关系”
蒙涂北无法接受蒙乍的说法:“什么?!我也是中国人!”
蒙乍没有耐心跟蒙涂北扯皮,他推搡蒙涂北,将他塞进吉普车的后座里,随手把章叔拽过来,命令章叔:“直接往边境上开,送他回家!”
转身,往越野车走去,边说边吩咐前来报信的人:“去,给我姑妈打电话,让她把她的小男孩接回去”
“好嘞”
章叔于心不忍的看着自从被塞进来就一直傻呆呆的蒙涂北,底气不足的安慰他:“小少爷...小磊少爷他,吉人自有天相的...”
蒙涂北面如死灰,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章叔叹一口气,准备启动车子,突然,蒙涂北说:“你下去”
“什么?小少爷?”
蒙涂北推开后座的车门,一个大长腿胯下车,几步走到驾驶位前,嘭,拉开驾驶位的车门,用极大力气将章叔从驾驶位上扯出来,一字一顿:“你——下——去”
他蒙涂北可以是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可以是在幺街被小混混打成窝瓜的废物点心,可以是遭到哥哥姐姐嘲笑讥讽的“杂种”。
但是他不可以是“明明有能力救下对自己有恩的同伴,却忘恩负义自私逃跑”的孬种。
“喂,姑妈,他好着呢...”蒙乍接过手下的手机,用泰语向另一头的蒙佧娜汇报蒙涂北的安全,“好,我已经让老章送他去边境了...”
轰——
吉普车引擎启动,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蒙乍回头,看着牟足了劲转的吉普车轮胎,没好气的喊:“老章,开车慢点...”
忽然发现本该在吉普车驾驶位开车的老章摔倒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冲蒙乍喊:“少东家,小少爷抢了车开过去了!!”
在章叔声嘶力竭中,蒙涂北一踩油门,直冲着断后的土黄色军服士兵开了过去。
蒙乍大惊失色,吼道:“操,快他妈亮灯,对面谁他妈敢开枪就打他!!!”
手下想要稳住蒙乍:“少东家,冷静,冷静”
“我他妈怎么冷静?!那是我弟弟!”
陈敬磊头晕目眩,勉力想要睁开眼睛。尝试多次依旧失败后,他有些泄气,正当他想要放弃时,忽地腿上传来剧痛,强烈的神经刺激使他猛地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缓了一会儿,他够着脖子去看自己的腿,明白过来为什么会痛——他的腿上压着一个铁架子。
陈敬磊艰难的用右手慢慢移开铁架子,左手无意识摁着垫在手下的物体做力道支撑。铁架子移开后,习惯性的往左手边看去。
他看到了一把半自动步枪。
…十几年没见过的东西没遇到的事,今天是全碰上了。
爆炸导致的耳鸣盘旋在他的脑海,分不清是谁的血液凝固在他的脸上,糊住眉毛。
陈敬磊此刻直接跳过“第一次见到枪”的激动兴奋,紧紧握住半自动步枪,顽强的从地上站起来。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男人抬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即将对准陈敬磊。
陈敬磊心脏骤缩,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论这个人为啥要打我,动物本能地先发制人,举起枪,扣下扳机,嘭!
男人应声倒地。
陈敬磊想只打一枪,可他不会用步枪,他以为只要没有扣下扳机就没有开枪,然而,扳机却异常灵敏,手指搭在上面子弹就像放鞭炮一样突突突全打出去。
“我日!”
强劲的后座力差点将陈敬磊再次推到地上。
机枪狂打,子弹乱飞。
正当手忙脚乱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女孩声音:“你把手指从扳机上松开”
陈敬磊立刻照做,果然有用,他没过脑子的道谢:“谢了”
说完后发现不对劲,立即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没有人。
“谁?谁在说话”
“…过分了,我是矮了点,但也不至于看不到我吧”
咚咚咚,铁桶被敲击的响声。
陈敬磊朝铁桶方向看去,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矮矮的黝黑精瘦小女孩,缩在的小巷口处,身子完全藏进阴影里,只有一双溜圆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直勾勾盯向他。
小女孩说:“我之前看到了,你是蒙家人”
陈敬磊:…
他问:“是不是这条街的人都能看到我是蒙家人?”
小女孩点点头:“是这样的”
她用目光把陈敬磊从头到脚扫一遍,说:“他们在灭活口。在我们有一个传说,如果第一次打仗的战场不留一个活人,上天就能保佑他们赢得整场战争。”
陈敬磊手一抖,枪差点没端稳。
你们的传说这么血腥的吗…
“如果你一直在马路中间,一定会死”
小女孩神情自若,彷若在说待会儿晚饭吃白菜。
陈敬磊崩掉第三个想把他灭口的士兵,赶着空隙时间,虚心求教:“我该怎么办?”
小女孩再次支招:“趁着没人打你赶紧跑过来”她指指小巷口,“离开这条街就行”
陈敬磊:…!
看着两个士兵同时朝他走来,陈敬磊大脑飞速旋转—问题来了,他该怎么同时干掉两个人,并趁着剩下的士兵打他之前逃进小巷口?
小女孩吹了一声口哨:“哇喔,你要死了,你死之前告诉我,你的钱都放在哪个兜里?我待会儿翻的时候轻松一点…”
轰—
吉普车轮胎摩擦地面疯狂减速的刺耳声音响彻街道,余下的士兵齐齐调转枪口,准备向着陈敬磊的身后打去,陈敬磊慌忙趴下来,用旁边的尸体挡住子弹。
忽然,远处传来蒙乍用扩音喇叭录制的喊话:“敢开枪就是与我们蒙家为敌!”
饶是如此,依然有士兵开了几枪,吉普车为了躲避子弹在马路上左歪右扭,险些撞上电线杆子。
滋啦—
吉普车横过来在陈敬磊身前,咣,蒙涂北推开驾驶位车门,探出头来冲陈敬磊喊:“快上车!”
陈敬磊惊愕的愣住,良久无法动弹。
——在他生死存亡千钧一发之际,与他曾有龃龉的蒙十少爷,闯进战场,冒着挨枪林弹雨的风险。
来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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