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陈敬磊目光扫一扫前方的大门,再扫回来看阿岳,眼神里充满警惕,说:“你很了解这艘船”
阿岳被突然出声的陈敬磊吓一跳,转过头,慌忙比划“嘘”的姿势,很小声地说:“那当然了,我和阿姐就住在这船上”
她招手,示意陈敬磊跟上他,一边悄悄地往前走,一边讲:“我的家被炸了,没地去,幸亏阿姐是服务员,我能有个地方住,平常我们就住在库房旁边。这里比家里好,不打仗,只是总是漂在海上很少进陆地”
“哎,我跟你讲阿姐很厉害的,阿姐是这艘船上最厉害的服务员!她可以穿漂亮的裙子,有高跟鞋穿,有口红……”
巴拉巴拉,又开始喋喋不休。
她仍在嘴不停地叨叨叨,陈敬磊自动屏蔽。
低头,灯火通明下,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阿岳身上的衣物。
一件露线头开毛边的棉质灰色短袖,几经暴晒,变得一块是深灰另一块是发白浅灰。一条深棕色阔脚七分裤,裤脚星星点点的残留花色,告诉外人,这里曾经有个鲜艳亮丽的卡通图案。
一双破破烂烂的塑料拖鞋,左脚的脚丫子半腾空。
陈敬磊一下子联想到缅北果敢的吴琴昂敏。
都是小孩子,都是本该跟肖盼一样偷奸耍滑讨嫌卖乖的小学生。
不要说肖祈从来不会让肖盼落到这幅田地。
就是陈敬磊和乔温温俩外人,看到了肖盼穿了个像被剪刀剪烂了的衣服往出跑,都会心里很难受。
造孽。
陈敬磊长舒一口气,勉强压下情绪,转移话题:“你要做什么?推门进去?”,他停一停,即使阿岳很可怜,依然没有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知晓拍卖会,“这里面…好像在举办宴会,咱们不能进去吧?”
阿岳斜他一眼,歪歪嘴:“你还要进去,想得美。这里面是拍卖会,阿姐说每一件都是能换一屋子钱的宝贝。就咱俩,进去就得被打出来”
她身子一扭,撩开帘子,唰地钻进最靠近大门的一个小屋子,陈敬磊跟着走进去。
小屋子很狭窄,看着像是清洁工放置拖把桶等清洁工具的地方。
陈敬磊耐心要告罄了,这怎么跟小孩玩躲迷藏游戏似的。
他刚想挑帘子,走出去,跟阿岳说你自己玩吧。
忽然,拍卖会的大门被打开。
乌泱泱的人类交谈声音、主持人竞拍的声音,一股脑地冲出来,嘈嘈杂杂,很吵闹。从帘缝看去,一队礼仪小姐捧着盘子从里面走出来,慢慢地往电梯方向去了。
陈敬磊努力地去看礼仪小姐捧的盘子里装的是什么,奈何距离太远,帘缝太窄,啥都没看到。
正在这时,阿岳嗖地像弹簧一般,趁着开门间隙,闪进会场里。
陈敬磊懵住了,他不知道阿岳这小孩搞什么名堂。还未等他撩开帘子出去,嗖,阿岳又弹回来了。
嘭,大门被关上。
阿岳唰地把帘子挑开,又钻进杂物间。
陈敬磊:?
阿岳嘴里鼓鼓囊囊,黢黑黢黑的手攥成拳头。她将右手伸到陈敬磊眼下,摊开手掌。
是一小角被捏歪的蛋糕。
两颗挤烂了的蓝莓躺在奶油里,巧克力屑沾在手指上,化成巧克力浆,棕灰棕灰的,跟阿岳掌心的脏兮兮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陈敬磊顿了一顿,难以置信地开口询问:“等在这里,就为了拿这个?”
从爬上船就一路狂奔,马不停蹄,累死累活。结果,只为了来偷两块蛋糕吃?!
!!!
“对啊”阿岳使劲把嘴里的咽下去,估计是吃的东西有些干,咽半天才咽下去,噎得翻白眼。
她摊开左手,同样是一小角不成样子的蛋糕。
阿岳把左手的蛋糕塞进嘴里,吃完,把手指到掌心每一处都舔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剩余后,意犹未尽地砸砸嘴。
然后,既是期冀又是垂涎地盯向右手。
她把右手往上抬了抬,说:“快吃啊”
陈敬磊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说:“你吃吧”
阿岳睁圆了眼睛,问:“你不要?”
“不了”陈敬磊往旁边挪了挪。
这么“原生态”的蛋糕,他不配吃。
“好吧”阿岳露出遗憾的神色,接着,很开心,马上将右手掌心里的蛋糕塞进嘴里。
“我给你讲,阿姐说了,四十分钟会开门一次撤托盘”阿岳舔干净手指,溜溜的眼睛瞧着陈敬磊,“一直待在这里就有好吃的!”
陈敬磊想到船上四处看看,最起码找几条逃生路线,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好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反正阿隆已经给了他六万块钱了。
他沉吟片刻,说:“你待在这里吧,我想继续干活”
阿岳嘴角撇到一边,很嫌弃:“大哥你咋这么实诚,这一晚上就给三十块钱还不管饭,有没有工头管你,干多干少谁知道呢,留在这里还有蛋糕吃,阿姐告诉我还有烧鸡和水果…”
陈敬磊愣了一下,问:“三十块钱?”
“昂!对啊”阿岳手扶在柜子上,一撑,做上去了。她上下扫陈敬磊两眼,“怎么?难道给你的不是三十块钱?给你多少!靠!不会少给我钱了吧!”
陈敬磊打个哈哈:“跟你差不多,欸行,我先回去了”
阿岳搓搓手:“好吧,那你搬完货记得回来找我,咱俩一起回去,嘿嘿,这样吴老大就看不出我偷懒了”
陈敬磊挑帘出去,“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走出几步,正要往右拐去坐电梯,身后突然传来阿岳刻意压低的声音:“嘿!中国人!”
陈敬磊回头:“嗯?”
阿岳从小屋子里露出一个脑袋:“你出了电梯,沿直线走,别走错路了。一层东侧是他们放拍卖品的地方,你闯进去他们会打你的!”
陈敬磊点点头:“知道了”
唰,阿岳钻回小屋子。
陈敬磊内心发笑。这小孩子,挺有意思。
他转过身,继续往电梯方向走着。边走,心里边盘算。
阿岳这小孩,既然让他给碰上了,多多少少是个缘分。虽然平时他不爱管闲事,但是阿岳这么小个小女孩,又跟肖盼一样大,又跟吴琴昂敏类似的身世,他难免有点产生助人情结。
下了船,回头跟阿北说说,让他给这小孩子找个安全又能吃好喝好的工作。
可怜的孩子,东奔西跑的,两块蛋糕惦记了一小时。
叮咚,电梯来了。
电梯来到一层。叮咚,随着电梯提示音,他走出电梯。
正对着电梯,墙上挂了一个超大的电子牌。
陈敬磊下意识三步并两步,往旁边偏着走,想要避开直面电子牌,并且赶紧离开电梯。
电梯里是全不锈钢镜面,魔幻点说,这是三面镜子。
正对镜子放东西…(注7)
没有彻底根除封建迷信思想的陈敬磊,对这个是有点忌讳的。
有点子忌讳的封建迷信的陈敬磊,出了电梯,又往旁边偏着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骂缅甸佬真不会摆东西。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向着东侧走了些许距离。
翕然,陈敬磊发觉,他收回即将踏出去的左脚。停在原地,踌躇须臾。
放好东西的地方,不用想,肯定是打手重重包围。缅甸佬有枪有炮弹,他又不是神龙在世,肯定打不过。
要是不去看…
白来一趟。
要是万一有机会,缅甸佬懈怠防守,他能顺点走…
陈敬磊坚定地将左脚迈了出去。
墙上的电子牌依旧有条不紊地跳着字,红艳LED灯的灯光投射到关闭的电梯门上,泛着光晕。
可见,起心思的脑子,做决定的是心,冒风险的人。从头到尾,鬼神并未参与。
非要偏向虎山行的,一直是陈敬磊。
至于吉利还是晦气,不过是一个托辞。
一切皆是早有意向的顺水行舟。
公海上。
乔温温紧紧抓着栏杆,不错眼珠地盯着前方灯火璀璨的商船。
她一百零一次地嗫嗫:“什么情况了,什么情况了,怎么没动静啊?”
接着,一百零一次地回答自己:“没动静也好,没动静就是最好的动静,说明一切还安稳”
蒙涂北为了避风,去船舱点了一支烟。在船舱里抽了两口,夹着烟,走出来,瞅瞅乔温温,说:“嫂子,磊哥没事的”
他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哎嘿,有我呢,我是谁,我可是蒙家十少爷。不是我吹,我跟磊哥在缅北的时候,我一个人把他从千军万马枪林弹雨里带出来了…”
说到蒙涂北的高光时刻,他甚是激动,突然,乔温温指着前面某处,喊:“你,你看那里,那是什么?!”
蒙涂北拍散面前的烟雾,左瞟,右瞟,疑惑:“?哪里?嫂子你别神经兮兮的”
“这这这!”乔温温唰地翻过栏杆,拿手电筒照着海面,“看到了吗”
蒙涂北定睛一看。
海面上飘着一个东西,在手电筒的光照射下,勉强能看清是一个袋子,袋子貌似很大,是个大长条。
蒙涂北怪叫:“嘿,还真有。等着啊,嫂子,我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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