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到时,人间恢复了烟火,只有天师府依然是被火烧过的废墟,阴暗的天空紧紧压着断壁残垣,只有秋风能从缝隙中呜咽吹过。
薄云意正紧紧抱着苏玄度的尸体,当第一滴眼泪落到苏玄度已经发黑的废了的手上,正好砸落一根干枯成灰的手指后,他再也不敢哭了。
他浑身紧绷,只有怎么也压不住的颤抖哽咽。
那个少年看起来比他师父的手还要脆弱,一碰即碎,可他又能重伤所有试图想把他师父带走的无常。
没人能靠近他们。
在他师父死的那一列,他体内怨鬼怨力核的封印顿时就解开了,可是怨鬼的鬼魂已经被消灭了,那个怨力核,那些澎湃的怨力自然就成了他的。
连殷常在都不敢轻易上去。
可能没谁能把他师父带走。
殷常在站在一旁看了许久,跟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让你师父去地府转世投胎,他只能做他们天师最讨厌的鬼,还是个孤魂野鬼。你好好想想,你愿意让他变成那种鬼吗?他自己愿意吗?”
这座城市的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好多人围着苏玄度和薄云意,看着一个活人抱着一个死人,一只年迈的狗在悲伤地呜咽,他们中有的无声地沉默着,有的小声地议论着,有的在指指点点。
除了薄云意,没人能看到这一地被打倒的无常,和一个站在旁边安静思索的无常。
殷常在等了一个小时,都没见他的手松哪怕一点。
“你师父终究是要走那条黄泉路的。你知道吗,黄泉路又长又黯,一个人走会很孤独很难受。”殷常在说:“你想陪你师父走吗?”
那个少年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殷常在说:“放你师父去投胎吧,你跟我去做无常。这样你就可以陪他走黄泉路,甚至以后他投胎后死去时,你还可以去接他,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再陪他走黄泉路。”
这是殷常在思考那么久,仅能想到的不怎么样的办法了,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答应了。
他们三人所处的空间,是连怨鬼的意识都侵入不到的,因而殷常在话一停,就变得格外安静。
太阳已经落山了,最后一丝红霞也被拽进了底下。
薄云意呼了口气,转头看向看向窗外。
苏青喻看着他的侧脸,有意想把气氛搞轻松一点,他似笑非笑地对殷常在说:“你就是看上了我徒弟,想骗他去做无常吧,我尸骨未寒,你就有了这种心思,真行啊。”
殷常在咳了一声,“我当时主要是想解决他不放手的问题,不过,你悉心教了十多年的抓鬼人才,专业可太对口了不是吗?不能浪费你的一番心血啊。”
苏青喻:“……”
他不理殷常在,转而看向薄云意,“所以,你就带我走了那条黄泉路是吗?”
薄云意垂下眼睫,轻声说:“对不起师父,我没有。”
殷常在咬牙切齿地说:“你被泰山地府那群狗东西抢走了。”
苏青喻:“……”
泰山地府,这是苏青喻第二次听到了。
第一次听到,是他拿着殷常在给他的记忆药水去找孟婆时。
之前殷常在说这是他从孟婆府上讨来的,他就去孟婆府求证,但孟婆告诉他,这不是她做的,而是她姐姐做的。
从孟婆府出来后,527跟他说,孟婆的姐姐也是孟婆,是泰山地府的孟婆。
一个人不可能进两个地府,他来了酆都地府,就无法再去泰山地府了,所以苏青喻就放弃了打听。
现在听殷常在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当时没注意到的问题。
既然他上一世的记忆,是从泰山地府的孟婆手上来的,说明他上一世是去了泰山地府,在泰山地府投胎的。
殷常在愤愤地说:“这个世界很特殊,当时有最多的恶鬼,所以当时是联通了两个地府。可是苏家的第一个天师死了后,去的是我们酆都地府,就该默认苏家人死后都去酆都地府的。”
“苏家的人多厉害啊,他们泰山地府馋了,尤其是他们知道你竟然能用阴阳剑,这是地府的无常都敬畏的剑,在我带薄云意登记注册的时候,他们趁机把你抢走了。”
殷常在应该是对这件事非常恨了,所以至今提起,都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殷常在:“这让我怎么跟薄云意交待,薄云意他恨了我十几年!不,应该有二十年了!”
薄云意已经是酆都地府登记在册的无常了,殷常在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他师父,可是他师父被另一个地府的无常带走了。
那条黄泉路上,只有薄云意和望月在走。
望月是他们从小养到老的狗,小时候,薄云意经常带着望月坐在那个老院子的门口,等着苏玄度回家。
后来苏玄度死了,在薄云意要离开时,望月也一头撞死在苏玄度尸体旁,跟着薄云意一起在黄泉路上等着一个不可能来到的人。
殷常在看着他们的背影,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几十年甚至可能是上百年,他师父都不会来了。
他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了,从他知道后,他再也不跟殷常在说话了,一日不停歇去各个世界抓恶鬼。
他进地府时才十八岁,十八岁啊,对地府那些鬼来说,简直就是个小孩子。
就是这个孩子,吸收着地府和人间日复一日的怨念,抓来一个更比一个可怕的恶鬼,从伤痕累累到平静无波。
殷常在看不下去了,他找孟婆商量有没有办法找到苏玄度。
和殷常在一样,孟婆也心疼这个孩子,这对老情侣想方设法去套泰山地府的消息。
在百年聚会上,孟婆的姐姐把一部分苏玄度的记忆送来了,意思是他终于去投胎了。
判官廷的大判官也看不下去了,他去黑了泰山地府的生死簿,跟薄云意说:“他们不讲武德,我们也不讲武德,去吧,去把你师父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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