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从哪来的脾气,她受不了自认为信赖的人实际上并不可靠的感觉,于是门外再没了动静。
梁穹方才那么生气,或许有担心她的成分,可一个受委派之人,能有多大真心留给她呢?
想到每次出行前的报备、梁穹对她的约束,从前只觉是一种关心的表达,现在也已变了味道。
前桥静静地坐着,不知时辰过去了多久,门外有人叫她,她发了一通火,将人骂走,重新回到寂静之中。
一直到身体乏了,缩在坐榻上眯眼,许久后困倦袭来,意识飘忽中,好像目见一道红光闪过。虽然人未清醒,熟悉的感觉却袭上心头。
这是……
她的身体轻得像在飘荡,红光中有轮廓逐渐清晰,一方方红漆鎏金的礼盒在架子上整齐排开,架前一人正在动手挨个翻弄,另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前桥定睛看去,这个翻找东西的人……竟是梁穹?
——
3.
与上次看到成璧回忆时感觉如此相似,可手环已经没电了啊。
前桥向手腕看去,只能看到地砖的纹路。
她没有身体,仿佛只有一双漂浮的眼睛。于是她只能去打量梁穹,带着忧伤和埋怨。他的身量比现在纤细一些,脸上神色也没那么拘谨。像是同一个人,又像不同的人。
他终于在盒中找到印证自己猜想的东西——一个写着他名字的金牒。
他还没表现出什么,身边的书童却开心道:
“是送往宫中的金牒,少爷果然要被赐婚了!以少爷出身,必定是正卿之位,只是不知圣上会将少爷许于谁?”
梁穹把金牒放回,合起盖子,摇头笑他愚蠢。
“既是赐婚给皇室贵女,断然不会是正卿,也就是个庶卿吧。”
“少爷为何如此说?”
梁穹道:“自庆帝后,皇室对外朝干政颇为忌惮,同朝有两位梁姓男子成为正卿断无可能。舅舅既身居皇元卿之位,更不会主张此事,陷我梁氏于危险之地。”
“少爷说得在理,只是可惜了……”书童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惆怅。
梁穹却很豁达,从屋中迈步出来:“不可惜,做她魏留仙的公卿,应该没有做庶卿舒坦。”
书童闻言惊讶不已:“少爷怎知会被许给公主……安吉郡主年纪也相仿,为何不是她?”
“三日前,兴国联姻使团已经抵京,与圣上商议联姻之事。地位能与那位二殿下相配的未婚贵女,也只有安吉郡主和公主二人了。而圣上一直没有帝姬,公主作为其唯一妹妹,将来是有可能继承大业的。地位何等尊贵,怎会轻易做两国联姻的筹码?若赵熙衡归郡主府,我的归宿不就是公主了?”
书童为他早已盘算过咋舌不已,知道自家少爷将来必定不凡,能配与地位尊贵的公主,虽为庶卿,也不算埋没。
“圣上……会传位于公主吗?”
梁穹轻声道:“说不好。此话不要外传,你午后随我出门一趟。”
书童答应了,又问道:“去哪里?”
梁穹笑道:“既然大致知道我的归宿,不妨提前去打探一下吧。”
——
4.
梁穹在庆丰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只点了一壶酒,一份蜜饯果子。吃了大概一刻钟时间,就见魏留仙和一位少年并肩上了楼。
自日浴大祭后数月,她们一直没再见过。
魏留仙还是那副样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张扬和傲气——这京中大概再找不出一个有如此气质之人,只因再无人有她这般尊贵的出身。
她身边那位少年相貌十分英俊,穿着打扮却很平常,神情冷冷,不苟言笑,但两人举止甚是亲密默契。梁穹已猜测出少年是公主府中使奴,又想到从别处听到的传闻,他举起酒碰唇,把笑容掩在杯后。
“咦?梁小郎,许久不见。”魏留仙稍稍转头,便看到他:“怎么独自坐在此处?等朋友吗?”
梁穹站起,微微欠身道:“参见殿下。今日恰好有暇,便在此独酌,并未约友人。”
“哈,若京中女子知道梁小郎在此,只怕庆丰楼的台阶都要被踏破了。”
与魏留仙张扬的个性同时出名的,还有她的轻狂。她自来熟地坐在身边,对梁穹道:“若小郎不嫌弃,便同桌共饮,可好?”
梁穹笑着给她斟酒:“在下怎敢嫌弃?”
魏留仙又拉与她同行的那位少年坐下,向他介绍道:“梁小郎乃梁太师内孙,也是皇元卿之甥。”
那少年清清冷冷地向他抱拳,梁穹也友善地点头致意:“初次见面,江公子。”
成璧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梁穹则微笑解释道:“曾听闻去岁纺花节上,公主殿下纳了一位亲卫为使奴,想必就是江公子了。”
他这话一说,成璧的脸顿时一阵白一阵红,尴尬地看了看魏留仙。
梁穹暗觉好笑。那晚的风流韵事被传得有模有样,都说有一男子借醉献身,拼命取悦,精泄满床,被床褥卷着抬进公主府。他本以为对方是个浪荡轻浮之人,怎么也想不到,是这般清冷模样。
魏留仙也笑笑,在桌下握住成璧的手,回答道:“成璧与我有缘。说是使奴,不过挂个虚名,待我有了公卿,便会向皇姊请旨,晋他为庶卿的。”
梁穹愣了愣,面上却保持着优雅从容,对成璧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提前恭喜江公子了。”
成璧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因此有何喜色。
“不说我了,梁小郎年纪也大了,是否也将婚配?”
梁穹摇头道:“在下哪能自己做主?一切听凭圣上和元卿恩派。”
“嗯,安吉郡主快到年纪了,又是自小相识的,我猜着兴许是她。”
梁穹苦笑,她倒是急着把他往外推,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心中未免有些烦闷,口中搪塞道:“在下不敢妄加猜测。只是听闻圣上已与兴国使者商议联姻人选,没准安吉郡主中选,一切还未可知。”
他说的几乎已是实情,可魏留仙听他这话,像听到奇闻一样笑了:
“你当她们会选安吉吗?”
梁穹问道:“为何不会?”
魏留仙饮下杯中酒水,神秘地眨眼道:“梁小郎有所不知……我早已向皇姊请旨,成为同兴国二殿下联姻之人,皇姊也答允了。现在遣使商议,不过是两国间走个流程。”
也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由于她所说之事,魏留仙面颊上显出一些幸福的酡红。这变化被梁穹看在眼中,蓦然心头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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