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面沉如水,气势如虹:“准奏!”
申时正,整个坊间忽然流传裴让身死“真相”。当初诸位皇子夺位之争时,裴让
摇摆不定,轮番下注,示好大皇子对付彼时还是十五皇子的当今天子。
然而流言刚起,不过半刻钟便有“真正的真相”。裴让从未摇摆不定,他任钦差严查海运戳中贪官痛脚,惨遭毒害。
此时顺天府收到报案,京郊发现一具男尸,程叙言一直差人留意各方动静,顺天府前脚收到消息,程叙言后脚赶到。
他一眼认出死者身份,正是被先帝逐出翰林院,贬为庶人的前·刘庶吉士。
顺天府府尹讨好道:“程大人,您看这事怎么处理?”程叙言的神情分明是认的死者,府尹想卖程叙言一个好。
程叙言提了提死者过往,转身离开。府尹懵住:这这…程大人这是个什么意思?
师爷道:“大人便公事公办罢。”
府尹想想也对。
程叙言自顺天府离去后,心中最大的疑惑解开。他明白裴让为何身亡。
姓刘的这么多年跟着裴让,却未谋得无一官半职,而裴让步步高升,以姓刘的心高气傲之性,必然生怨。宋谦的人一示好,姓刘的倒戈也是预料之中。
程叙言怀疑申时正的流言中还有姓刘的的手笔。不过裴让下手更狠。
而宋谦与裴让当初应是同时间段投靠十五皇子,互相都知道对方一些隐秘事。裴让若想完成皇命,必得跟宋谦对上。
宋谦多疑自负,恐是想拿捏裴让,最好的方式就是对裴让行贿,那是现成把柄。一旦裴让答应,就与宋谦牢牢绑定一条船。
至于为何宋谦那时不散播裴让在夺位之争中摇摆的流言,估摸着宋谦也不干净。相比之下,以此要挟裴让逼裴让受贿,能将裴让束的愈死。
然而天子早就忌惮宋家,没了一个裴让,后面还有张让檀让。到时候一窝端,宋家倒台,裴让下场依然凄惨。
从天子派裴让查海运那刻起,裴让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或许是有的,裴让能选择怎么死。
天子知晓裴让那些事?程叙言一时也拿不准。但若天子不知,满朝文武怎的偏偏任命裴让为钦差。
程叙言想的头都疼了,程念和程铮此时也十分头疼。
程念半抱着裴炽,哄他:“阿炽哥,您用些东西吧,不然撑不住。”
裴炽闭上眼,别过脸去。
程铮又急又气,接过粥想给裴炽强灌,然而碗碎粥洒,裴炽漠然道:“你们出去。”
程念:“阿炽哥……”
裴炽:“出去。”
程铮看着半死不活的裴炽,最后带着弟弟离开,屋内只剩裴炽一人。
天空乌云重重,寒风阵阵,未关紧的窗牖发出轻微响声,将裴炽拉回那个恐怖的夜里。
【炽儿,你不要学爹,你要学你叙言叔。爹这一生有过数次抉择,可每一次都将自己往深渊推进。】
裴让赴任后便给自己下慢性毒药,最后一剂毒药下去,肠如绞痛,痛苦万分。
他忍不住念起从前。若年少时,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选择退一步,哪怕是废掉裴三但留裴三一命,他与他祖父也不会生疏至此。
若他求娶叶默后,对叶默关心疼爱,叶默也不会抑郁成疾,早早病故。
若他未醉心权力,未有贪心,他也不会陷入今日死局。正如当日桃树上,他篮中已有蜜桃却还想摘最大的一个,最后却摔个天翻地转。
若他未舍弃好友,他的心也不会一日赛一日寒冷,冻伤身边人冻伤自己。
他曾有选择,可每次都错了。他唯一没得选的一次,却是他今生最正确的决定,何其讽刺,何其讽刺。
【…阿述,阿述……我还想…想与你做夫妻……】
一门之隔,门内是裴让痛苦的哀嚎,虔诚的恳求。门外是泪流满面
的裴炽。
【……阿述,阿述……】
春日盛浓百花齐放,裴府从来只见牡丹艳。大人高升正值壮年,裴氏正妻唯叶姓排二。
裴炽紧紧抱着头,可父亲的痛呼却穿透他的灵魂:“你娘亲唯…爱牡丹,最放…不下你。我哄着…哄着外人下了一副空棺,将你娘亲…的骨灰…葬于园中的牡丹丛下。”
裴让太痛了,大口大口喘气,缓了许久才道:“好炽儿,爹…念着念着…你娘,待爹死后,你将爹的骨…骨灰同你娘洒…于一处,此后逢春,牡丹花…花开,爹娘与你…再、相、逢……”
脑中恼人的哀嚎终于停下,裴炽抖着手茫然看着四周,泪珠滚滚落。
【爹,今岁的牡丹花开的真好,可惜娘看不到。】
【她看得到。】
【骗人。】
【不骗你,这满园牡丹只为她开。】
【爹,我想摘一朵,放书房……】
红的,粉的,紫的,黄的,蓝的,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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