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吟散这种下流东西,她也是熟悉的。薛勤一向爱风月,花式多,夫妻俩在鸳鸯帐里,好些也试过……
吴氏平素羞涩少语,看似心思单纯,可她并不蠢笨。那晚薛勤听说顾倾许给了五弟做通房,他连平素最擅长的温和伪装都不顾,在她面前就露出了几分真怒。她如何猜不出,薛勤对顾倾有什么心思?
若是个旁的丫头也罢了,顾倾是在老太太和大夫人跟前都过了明路的通房,薛勤若当真混账到将她强占去,届时他们和薛晟、和大房,嫌隙只怕更深,又如何向老太太交代呢?
这些年他流连红粉不思上进,在诚睿伯面前已不讨喜,再与兄弟的通房闹出这种荒唐事,只怕名声前途便彻底毁了。
她身为妻房,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了歧途。
“去春来馆。”吴氏说,左手抚在肚子上,心慌得脚步都是乱的。
春来馆是薛勤在外院的书房,离此处颇有一段距离。红玉担心她的身体扛不住这般疾走,抚着她手腕温声劝,“奶奶不要去了,派个丫头小厮去找爷回来就是,奶奶怀着身子,这是何苦?”
吴氏摇了摇头,她必须亲自去,去阻止他犯浑。她宁愿自己亲眼撞见,也不愿如此不堪之事被他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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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天雾稀薄。顾倾身穿从前旧衫,捧着铜盆步入厅堂。
半夏上前掀帘,她弯身进来,垂眼走到炕前,将林氏随意扔在春凳上的艳粉绣蝶恋花的锦履轻放在地上。
巾帕浸了热水,拧干,自白腻足踝向上,一点一点热敷小腿。
林氏今儿在大夫人处立了半晌午规矩,以往这般时候,都是顾倾细心为她按摩热敷。她心细温柔,力度适中,忍冬半夏伺候林氏多年,都不及她的手势来得舒服。
林氏歪卧在炕上,掀开眼皮儿垂望着跪在身前的人。
虽是开了脸过了明路,可明显也不得薛晟喜欢,人送进了房里,不足一刻钟男人就气冲冲地出来质问。
他说他身边不需要人。
林氏想到此,不免笑出了声。
便不提薛勤这类镇日躺在女人肚皮上的浪荡子,二爷薛谨娶了王氏那么个清傲贵女,也没少了通房妾室那三两人。
都是一脉血缘的兄弟,薛晟又不是身患隐疾,怎么偏就他不需要人?
这些年她实则没少明里暗里打探他在外头的事,奈何他身边的人个个嘴紧的很,行事又不露半点风,至今她也没能查实,他在外头是不是有人。
想到这里,林氏不免又瞭了眼顾倾,与其叫薛晟日日流连在外,还不如在眼皮子底下摆个人。
她瞧上顾倾,一来这丫头与薛勤之间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硕大一个把柄握在她手里头,只要她想,就能随时拿来膈应薛晟,断绝这二人交心的可能。二来顾倾实在颜色出众,听说自己要把这么个美貌丫头送给薛晟,连老太太都赞她贤惠心诚。三来么……
林氏抬手换了个姿势,左掌托在下巴底下,慵懒地伸了伸腿。……她情路不顺婚姻不幸,便瞧不得旁人恩爱缠绵情深意笃。顾倾越是心里有人,她越是要强把她推到薛晟床边。
不过是个卑贱无依的婢子,卖身契握在她手里,她干娘邓婆子的命也攥在林家。她不怕顾倾不听话,更不担心她争爱夺宠。不过拿她当个好看的诱饵,能替她吊住薛晟固然好,便是不济,瞧这样的娇花一并也被薛晟嫌弃疏远,她心里着实舒坦快意。
顾倾手腕有伤,怕给林氏瞧出端倪,手上丝毫不敢松劲。才受的新伤耐不住这般受力,疼得额上浅浅蒙了重细汗。
好在林氏今日也是心不在焉,并没指摘她伺候的不佳,倒在她端着水盆要出去的时候,开口喊住了她。
“晚上五爷不过来,你便主动去。”
林氏半坐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端了杯茶。
“五爷勤于公务,多年苦了自个儿,你是个温柔懂事的,莫辜负了我对你的看重。”
顾倾抿唇不言,低垂眼眸露出几分不愿。
林氏弯唇冷笑,声音微扬,“哑巴了?还是聋了?”
顾倾蹙了蹙眉,半晌方低低应声“是”。
林氏轻敲那矮几,尖长的指甲划过黄花梨木案面,“你们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事儿,回来一五一十说与我知。若是有半点隐瞒——”她抬起头来,眼眸轻挑,“我的规矩如何,你心里最是清楚,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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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高悬,夜风清洌。
凤隐阁前残灯未熄。
雁歌进来通传,说“顾倾姑娘来给爷送汤水”的时候,薛晟正在案前写字。
修长指头洁润如玉,捏着一柄竹管狼毫,神色端严,眉浓目深,挺阔的衣袖随着润笔的动作轻摆,袖角上银丝云纹隐约闪着波光。
他立在昏暗的灯影里,庄严端雅一如画中人。
雁歌轻步退出来,片刻,幽淡清凉的香气在书室内徐徐铺散,薛晟将笔放回笔架,目视徽宣,直到顾倾来到案前,都没有抬头。
“爷。”她屈膝行了礼。将手里提着的红木描金食盒放在案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宣纸上赫然两个大字。
——倾城。
白日一幕幕画面如飞卷而来的水流一般涌向脑海。
记得谁在情最难抑的时候环住谁的脖子小声啼哭。
记得谁解下披风将谁裹住,抱进侧旁假山石洞里等人来接应。
记得谁蒙着脸假作小厮随余妈妈一道跨出二门,双腿虚软地走进凤隐阁中。
记得谁全部的狼狈无助。
记得谁在石洞中,汗湿了发,攥紧谁的衣摆,颤声哀求“不要丢下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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