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张棕皮沙发的距离,男人推开伏在自己身上已没了动静的人,撑地徐徐站起,单手拽住衬衫领口,随意两下扯正。
大面的落地窗外有白絮片片飘落,万物都被冰雪冻成玉雕。
又开始下雪了。
男人垂在身侧的右手勾握着一把枪。
橘光下大朵纷落的雪花成了陪衬他的背景,他立于寂夜中,身形颀长高挺,气场阴冷,如死神般,留下一个肩宽腿长的黑影。
一分钟前,他就是用这把枪,击穿了地上那人的心脏。
别墅里静得可怕,苏稚杳屏住呼吸,能清晰听到激烈搏斗后,男人那又深又重的喘息。
他偏过头,注意到跪坐钢琴旁的她。
男士皮鞋踏在地板的声音,一下接一下,慢条斯理地响起。
他走过来了……
黑色影子越来越近,苏稚杳气都不敢喘,心快要颤出来。
期末要考的钢琴曲子难度高,她只是趁师母邀请她到家中过节,想顺便请教授指导自己演奏技巧,结果别墅里出现了陌生男人,教授和师母也都不在家。
甚至还让她在圣诞节、在十八岁生日这天夜晚,亲眼目睹了枪击现场。
未知的最骇人。
这里是纽约,依法持枪的城市,她丝毫不怀疑男人会再次扣动扳机。
苏稚杳怯生生往后挪,后背紧紧抵着钢琴。
“我、我可以给你钱……”因为害怕,她声音很虚,想试着用筹码和他交换谈判的余地,如果他只是谋财而非害命的话。
男人却没有停下脚步。
她说的是英语,对方没道理听不懂。
就在男人的身影要压到眼前的那一刻,苏稚杳恐惧地闭上眼,不假思索颤声道:“你想怎样都行!”
只要不杀她灭口。
一段冗长的安静,预期中的枪声并没有来。
苏稚杳战栗着,一点点睁开眼睛。
男人的皮鞋就停在眼前半步,向上是窄腰长腿,金属皮带勒着熨帖的西装裤。
她没勇气再往上看了。
“放过我……求你……”苏稚杳双手死死攥在身前,心跳得厉害。
十八岁的女孩子,声音绵绵的,显然她很怕,却还是很有求生欲地强忍着不哭出来,用她那一点薄弱的沉着,只微微带着哽咽。
男人打量着她,没有下一步动作。
那天她穿的是校服,烟粉色外套配格纹短裙,穿一双英伦风单鞋,长筒袜包裹下的小腿曲线纤细柔和,米白色围巾散开半圈,露出外套左胸口那纽约音乐学院的校徽纹案。
她面向着窗,有光影落到脸颊,半暗不明间,依稀能看见她巴掌大的鹅蛋脸,下巴陷在厚围巾里,长直发凌乱散着,有几丝沾到了嘴唇。
呼吸一起一伏,被他吓到了。
男人突然很轻地哂笑了声。
苏稚杳心一紧,余光瞥见他抬手随意一抛,那把枪从她头顶,落在了她身后钢琴旁的柜台上,“啪嗒”一声,吓得她一抖。
皮鞋踏着地板,不一会儿又没了声音。
他好像已经离开了。
苏稚杳整个人瞬间虚软下来,睫毛忽眨,落下一滴摇摇欲坠良久的泪珠。
冷静片刻,仅存的理智没让她忘了房子里还有一个生死不明的人,她忙不迭摸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9、1、1……
苏稚杳指尖哆哆嗦嗦戳着拨号键,拨出了美国通用报警电话。
她紧张地盯着屏幕,等待警局接通的每一秒都格外煎熬。
突然,一只手无声无息间从她颈后探出来,漫不经心,却稳稳地按下了挂断。
苏稚杳受到二次惊吓,短促惊呼,蓦地回身,额头险些撞上他胸膛,手机落到裙摆上。
男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他右胳膊倚着钢琴,仍保持着下俯的姿势,西装外套垂下来,似有若无蹭到她脸。
苏稚杳身子猛地僵住,动也不敢动。
男人逆着落地窗外的暗光,幸亏她裙摆上的手机屏幕还在他们中间亮着,但苏稚杳没去看他的脸。
她不敢抬头。
目之所及,是他右腹处被浸湿的衬衫,是血,不像地上那人的,似乎是他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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