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出去玩吗?”他问我。他是昨天凌晨回来的,却一大早就照常起了,几乎只睡了三个小时。
“你不困吗?”我说。
“我在回来的路上睡过很多了。”他说,“水族馆,动物园,游乐场,公园,郊外——你想去哪?”
“嗯……训练室?”我说,“我想让你看看……我的进步。”
他听了,雀跃,高兴,为我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我知道,我回答什么,他都会很高兴,像小孩子一样。训练室很久不用了,因为他不愿意把宝贵的和我相处的时间花在独自闷在训练室。
自从升到C级,我做过很多针对这方面的训练,虽然他们劝我没有意义,我不可能上战场的,但我坚持。我以为我进步了很多,可是看他打开他最喜欢的那个模式——到处乱飞的荧光点,我还是发现,我的进步在他面前,约等于原地踏步。也许我只是没那么快就开始头晕目眩,眼花缭乱。还是很慢,追不上他的速度,要他放慢来等我。他安慰我说我已经很好了,他真心这么觉得,也真的仔细地看出了我的进步。我不能感到骄傲。我永远也……
“别这么灰心,”他说,“如果你真的非常努力,会有奇迹发生。你已经创造了奇迹。”他迟疑了一下,他不想提那件事相关,但是他还是继续说了,“本来,钝化剂影响了你的神经系统发育,要是按照常理,你不可能觉醒。你甚至可能有智力缺陷。但是你看,你现在很好,能正常地融入社会,你还在大学学了数学。”
是海伦鼓励了我,说我的智力没有问题……我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想起她。
我看着他继续随心所欲地射击。没了我干扰,那些光点迅速变红,一批全军覆没,一批新的换上,以极快的速度再度全军覆没。
“也许你只是不需要成为S级,”他说,“你内心深处没有这个意愿。你不喜欢这些。你既不擅长,也没有兴趣。也许你可以去尝试点你更感兴趣的事……比如数学……或者,新的什么?”
“你对这种训练感兴趣吗?”我问。
“对我来说,它是必要的。无关有没有兴趣。”他说。
“那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我说。
一时只有模拟枪连续射击的声音。
“……我没有业余爱好。”
“一个也没有吗?”
“我在找你。”他说,“我空闲时去街上到处闲逛。他们不帮我,我只凭自己的力量也根本抓不到她的尾巴……所以我希望我能在街上偶遇你,就算你没有觉醒,我相信我一定能……果然……”
他察觉到了我心里的沉重,没有说下去。他放下枪。
“你想喝果汁吗?”他试图让自己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让我也保持这样的心情。他总是这样关心我,在乎我。
他暂时离开后,我拿起枪,随便射了几下,虽然我现在已经上过射击课,还是根本射不中移动速度这么快还这么小的目标。气馁之余,我决定换个简单的模式。我的手指在操纵台的触控板上滑动。我在那边的训练基地经常用到这样的设备,已经基本学会怎么用了。
我退回到模板库,决定按使用频率排序,然后从使用最少的模板尝试。在我滑下去前,我看到,这个白色荧光的模板是使用率第二,第一是,似乎是个自定义模板,起了个很奇怪的名字:
“婊子”?
是好奇促使我点了一下,弹出一个窗口,需要输入密码。几乎是同一时刻,我感觉到他的强烈的惊恐。几秒种后,训练室的门打开了。他紧张地注视我,他试图正念,他知道有密码,他祈祷我猜不中密码。我看着他的情绪,他的表情。我感觉到心跳空了一下。
我低下头。那是一种直觉,我输入了我们的生日。
他冲过来。
“别动!”我说。
我看着前方的全息投影,一个女人走向我。她的脸,我记得,是我在“公海”的体检和测试中心看到的,墙上唯一的女性学者的画像,艾达·玛里希。
她走路的姿势,我也知道。
那是海伦。
他想把它关掉。
“等等——”我说,我抱住他的手臂,我看着全息影像里的海伦,真正的海伦。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恨她了,不愿再把她看做是我的母亲,不愿意回忆和她有关的任何事。可是此刻,我看着这段影像,我意识到,我始终思念她。
求求你让我看看她。
他的手攥紧了。他暂时没有动。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不像是监控录像,视角总是在一个水平的地方,有时候是正面,有时候是侧面。图像时不时会出现大片缺失,模糊失真的地方。某种监测装置的图像模拟再现,似乎是。
她走过一扇又一扇门,一条又一条通道。她走得很快,步履坚定。她走进一个房间,走向房间中央的两个育婴箱,她拿出了什么——注射器,很小的注射器,她弯下腰,接着直起腰,收回空的注射器,然后拿出第二支注射器,再次弯腰。
她收好注射器,把第二个婴儿抱起来——
他拿起了枪。
“不!”
砰——她的额头出现了漆黑的血洞,比这段不清晰的影像清晰得多的枪伤。我的心猛然缩紧了,感觉如同真的是看到他在我面前枪杀她。但是影像里的人没有停下,不会停下,因为那时候,没有人阻止她。她继续走,抱着婴儿离开。枪声继续。肩膀,手臂,脚踝,小腿——模拟出的枪伤在她的身躯上洞开,血腥的图像和他的情绪一同冲击着我。恨她,恨到看见影像也要杀她,恨到不愿意立刻杀她而要避开要害——
“住手——”我去抢他的枪,我根本撼动不了他。“不要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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