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街上纷纷亮起了照亮夜晚的灯光,然而在我的眼中这些光亮不足以让夜晚更加明亮,对于眼泪尚未完全乾涩的双眼而言,这些灯光只会突显夜晚的朦胧。街道上四处残留着大雨刚离开的痕跡,就连空气也是,皮肤都能感受到潮湿的湿黏气息,我吸了吸鼻子,因为哭过的关係,别说是雨水留下的味道了,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显得稀薄。
我忘了我是怎么离开房间的,当我回过神,我已经走在路上,手里拿着他写着关于我的日记本,我读的最后一本日记。
哥哥的日记还有好多本没看,可是看完这本日记之后,在那之后的日记我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再继续看下去,我不知道我还能够承受多少关于他的未知面貌。
因为那些日记,我认识了他的另一个模样,但我并没有觉得我更了解他,反而觉得他更加陌生,陌生到可怕的程度,我都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在他看似温柔的外表底下藏着这么多负面的想法。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在他每一句温暖的鼓励或温柔的着想背后其实都是想着希望我能消失不见,甚至是不存在的念头,究竟该说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我太不懂得察言观色?
「如果没有沉芮恩这个人的话,我的生活不知道会幸福多少。」
这句话像是烙印般深刻得刻划在心上,我完全不敢想像他当初写下这句话的心情是什么,又或者当下的表情如何。
从小到大,我因为妈妈和哥哥的关係,即使亲生父母是那副德性,但我也不会觉得我的家庭不温暖,甚至感到很幸福。所以,我总是想着如果哥哥能同样因为我而幸福就好了,但我能为他做的不多,因此如果有好吃的或是能让我感到幸福的事物我都想分享给他,然而这些对他而言却都无济于事,他最希望得到的幸福就是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
对他来说,打从一开始就是象徵不幸存在的我,怎么可能为他带来幸福?
思绪至此,胸口顿时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鼻塞导致的缺氧,此时的疼痛宛如椎心刺骨,我大口吸气,吸入的空气都灼热不已,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严重,我痛得忍不住抱紧揣在胸前的日记本,想靠外力压制住这股越发剧烈的刺痛,可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真希望沉芮恩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不要存在就好了。如果没有她,我的家庭就不会破碎,妈妈也不会因此出车祸离开。」
最后那篇日记写的每一句话一直不停在脑中打转,不单单只是以文字的形式而已,就算不曾亲耳听哥哥说过,但我彷彿能听见他用冰冷的声音这么说,甚至还能想像他说出这句话时的冷漠表情。当我越是想像,心上的刺痛就像是回应我似的不停剧增,我顿时站不稳,蹲下身蜷缩在地上,眼前随即陷入一片黑暗,我按着胸口,试着去想像哥哥曾经对我好、对我温柔的种种,想减缓心上的疼痛让自己好过一些。可是,想这些有什么用?他的温柔不都是虚假的吗?藏在那些温柔底下的真实心情刚才不都才亲眼证实过了吗?
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我真的希望沉芮恩这个可以彻底消失就好了,就跟她的邻居一样。」
又开始下起雨了。
冰冷的雨滴打在发烫的身上感觉更加明显,似乎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这场雨让周遭的人纷纷跑起来,我能听见走过身边脚步声变得更大声、更急促,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只有我独自一人停下脚步。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
妈妈和哥哥不在家的这些年,我就像是在流浪一样一直想寻找宛如家的归宿,所以我总是把哥哥当成流浪的终点。如今,我好不容易终于来到我以为的终点,但却发现这根本只是起点,等了这么多年都是徒劳,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走了,反正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会找到心里真正的归宿。
现在就像哥哥所希望的一样,我真的好想彻底消失。
我住的那栋公寓加上顶楼的平台严格说起来有六层楼,我一直觉得六楼不算是高楼层,但当我沿着围墙往下看时才发现离地面的距离比我原本想的还要远,路上的车子和行人都变得好渺小。然而,此时此刻我却觉得自己比眼中所见的还要更加渺小,关于哥哥我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明明我才是他的妹妹,但我所了解的部分却比任何人还要少很多,我想至少洪嘉穗知道的会比我还要多很多。
「齐恩跟我说过你长得很像你妈妈,他好像也是比较像他妈妈。」
「我又没有说错话,这是齐恩自己跟我说的啊。」
「你果然跟齐恩说的一样很──」
洪嘉穗是哥哥的女朋友,哥哥向她抱怨是很正常的事,她肯定也知道哥哥很讨厌我,所以态度才会一直对我那么差,甚至不时用妹妹这个身分嘲讽我。
还有之安学长也是。
「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要说了。」
以洪嘉穗的个性,哥哥讨厌我的这件事她一定会大肆宣传,我觉得之安学长知道这件事的机率很高,再加上他好几次都打断洪嘉穗想说的话。现在再次回想,我更加肯定这个猜测了。
现在想想,我真觉得我就像个白痴一样,每人都知道真相,只有我把自己困在美好的幻想中,还为了虚假的假象拼命跟其他人维护我心目中那个温柔的好哥哥。
看到这样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哥哥和洪嘉穗不用说,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很白痴,那么学长呢?他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思绪至此,我拿出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满的潮湿气息。
反正我已经承受太多的真相,再多一件也无所谓了,而且都到最后一刻了,我想心里的疑问弄清楚。
电话拨出去没多久学长很快就接起,不等我开口,他劈头就问:「芮恩,你还好吗?」
我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突然,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沉齐恩的事我有听我姊说了,我本来想打给你,但……」他顿了顿,听起来有些迟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你才好,抱歉。」
原来是在说哥哥的事。
我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也被自己的冷静吓到,没想到再次提起这件事,我竟然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没有心痛,就连一点点想哭的念头都没有。是因为受到日记的衝击太大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学长的顾虑我能理解。如果换作是我从别人听说这种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当事人才好。所以,我一点怪他的想法都没有,但让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我打电话给他不是为了听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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