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连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脸上红得如同枝头的柿子。
这个周末月宜和赵南连没怎么接触,也许是那个吻,让两个少年人都有一点点羞窘。月宜倒也腾出大量的时间和白秀才待在一起,白秀才打趣她:“平常回来就不停往隔壁大宅院跑,怎么这次回来这么安静了?”
“想多和爹待一会儿啊。”月宜歪着脑袋娇声娇气地说。
“不去找赵南连陪你玩了?”
月宜红着脸,眼神闪躲,站起身拨弄着白秀才碗里的茶叶:“不去,不想和他玩。”
“也是,你也大了,总是和一个男孩子跑这儿跑那儿,回头都要说闲话。”白秀才笑道。
“现在是新社会了,风气不同,谁会嚼舌根?”
白秀才道:“你还是个小孩子,过于天真,但凡有人有舌头,流言蜚语就不会断。”他转过脸儿,一手敲打着摇椅的扶手,用商量着口吻和月宜说:“月宜,你在学校里有没有情投意合的男生?或者有没有愿意未来和你一起去留洋的男孩子?”
“情投意合?没有,大家都是好朋友,我没有那种心思。至于留学,女孩子和我去也成啊,红瑛也考虑未来留学,我们还在商量着要去哪里呢。”
白秀才沉吟片刻说:“你表哥考上城里的大学,前两天来了封信,你表姑想让他过来住一段时间。你怎么说?”
“想来就来啊,我好久没见到琦表哥了,我还记得小时候去他家里他请我吃糖葫芦呢。”月宜笑着说。
白秀才还想说什么,只是看着女儿纯真的模样到底没有张开口。
月宜回校园之后,白敬山正在家里炒菜,听得大门被敲了几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学生上门探望或是请教。
“稍等一下。”白敬山将素菜盛出,扬声喊了一句,开门一瞧,却是隔壁的赵南连。
少年长身玉立,一张俊脸打理的十分有神采,双目神采飞扬,只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卑怯和忐忑。
“有事?”白秀才问他。
赵南连攥着一个小钱包,紧张地咽了好几下,才鼓足勇气对视着白秀才说:“秀才先生,我、我能不能交学费和您学习?”
“学费?学习?”白敬山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面上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番成年的少年人,沉声问道,“和我学习吗?”
“嗯。”赵南连将钱包里递过去,掌心都是汗水,“这是我攒的钱,我不知道够不够,若是不够,能不能暂时赊账?秀才先生,我以后赚了钱立刻补上。”
白敬山接过,打开看了两眼说:“我这人若是觉得合眼缘的学生,不收费也会倾囊相授,若是不合眼缘,给我整个总统府我也不稀罕。”
赵南连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得,更多得则是一种绝望,白敬山向来不怎么待见他,每次托他去给月宜捎东西都是言简意赅,留下酬劳转身就走,不多数一句废话。想来自己是不可能合他眼缘了。他难过地抿着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低低头默默转身。白敬山却唤住他道:“你的钱包还是拿着吧。”
赵南连拿回来,白敬山又道:“既然是要和我学习,而且学费还不够,那就过来给我做饭吧。”他说完便向屋内走去,赵南连何等的机灵,立刻就明白了白敬山的意思,连忙跟了上去,连连唤了好几声“秀才师傅万岁”。
“现在这世道没有万岁这一说了。”白敬山提醒他,“要想学习,就得明了现在的世道,知道什么是旧思想,知道什么是新文化。否则任何东西都是一知半解,停留在皮毛,杂糅一起,永远都学不好。”
赵南连一个字一个字地消化着,就好像和老师傅学戏曲、学绕口令,分外认真。
白敬山给了他一大摞课本,命他每天读半本书,不懂的地方记下来,周末的时候过来询问他。赵南连一开始读得头昏脑涨,字都不认识,还得翻阅字典,有些地方他会念给老师傅听,旧的东西老师傅还能解答,新奇的东西老师傅也爱莫能助。
月宜回到家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赵南连坐在院子里,拿着一本书认真地听着白敬山讲解,投入地就连自己靠近都没感觉到。她蹑手蹑脚地偷偷上前,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咦,你怎么在我家啊?”
赵南连意识到月宜回来了,莞尔一笑:“我来和你爹请教些书上的内容。”
白敬山和月宜说:“厨房里有刚刚炖好的老鸭萝卜汤,你自己去喝一碗。”
月宜“唔”了一声,放下书包去厨房了,可是眼神却从厨房的窗子不停望向赵南连。赵南连比自己的父亲还要高了,手捧着书本,声音清朗却又带了一丝丝哑,白敬山依旧威严,可是讲解从来都是清晰明了。
月宜盛了三万热乎乎的鸭子汤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来来来,先休息休息啊,这汤真好喝。”
白敬山刚好给赵南连讲解完,嘱咐了几句,将汤喝完,便进屋休息了。月宜眨巴着眼睛,像一只小鹿,期待地望着赵南连,赵南连倒有点不好意思,嗫嚅道:“看我做什么?”
“我爹怎么会在给你讲书啊?”
“我来学习不可以吗?”赵南连挺直了腰板说。
月宜摸了摸赵南连的额头,兀自嘀咕着:“不发烧啊,这是怎么了?”
赵南连思忖了会儿,便将自己那天在钟表店所闻所见说给月宜听,末了,叹了口气他说:“我多学点东西,未来就能找一份更清闲也赚钱更多的工作。师傅的眼睛需要去医院,可是我们没钱,若是赚到了钱,我就可以赶紧给师傅治眼睛了。”
月宜默默垂下脸儿,也为老师傅的眼睛发愁。
赵南连揉了揉她的脑袋:“其实,师傅也是守旧,不愿意去医院,总说西医不好。不过秀才伯父告诉我,中西医各有所长,说不准中医也能治好师傅的眼睛呢。”
“待会儿,我和你去看看老师傅。”月宜道,“过几日我表哥要过来住几天,他就是学医的,咱们到时候问问他如何?”
“表哥?”赵南连听她偶尔提起过几次,不知为何月宜说起来,他脑海里第一反应却是小时候那个梦境中咒骂鞭打月宜的年轻人。
当天晚上,那个梦又出现了,他急得心口疼,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过了几日见到月宜远道而来的琦表哥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位琦表哥与自己梦境中的那个年轻人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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