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柳家已经是哀嚎声一片, 三个儿子并排跪在吴氏棺木前。至于孙子, 只有个幼小的八郎跪在灵前。大郎二郎四郎都在外打仗, 三郎重伤,五郎腿断了,六郎被柳翩翩抓去干活去了。
看着那一口黑漆漆的棺木,柳翩翩的泪水汹涌而出。
从她两岁开始,吴氏代行母职抚养长房兄妹二人。等她稍微大一点,经常跟父亲和继母闹别扭。吴氏夹在儿子和孙女之间,并没有像别人家的老太太那样压着孙女听话,而是左右周旋,时常骂儿子护着孙女。
京城武安侯府的正院里,满是她年幼时的回忆。
柳翩翩就着这样站在院子里看着棺木默默流泪,徐氏劝了一句:“妹妹,去给祖母磕头。”
柳翩翩嗯了一声,任由徐氏给娘儿几个换上孝衣,然后带着蒋氏和孩子们跪在灵前磕头、上香、烧纸。
蒋氏第一次在人前露脸,惹来了许多关注。据说这就是那位仁孝太子妃,她旁边的女孩是泰安公主。
蒋氏不去管别人的打量,兀自低头哭泣,跟柳翩翩一起烧纸。
等做完了这一套流程,柳翩翩让蒋氏把几个孩子带走,自己继续跪在那里给吴氏守灵。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柳元康,他的手被贼人砍掉了一只,只剩下一只左手,这辈子只能在家里带孙子。
“三叔,您的手怎么样了?”
老太太的葬礼,他做儿子的自然不能笑,只能温和地回了一声:“翩翩不用担心,我都好了。我本来也没什么事情要干,一只手两只手都是一样的。”
柳翩翩点了点:“若是需要什么药材,三叔打发人去寻我。”
柳元康点头:“多谢。”他三个儿子都在侄女手底下讨生涯,他一个庶出的叔叔,对侄女十分客气。
柳元济看着身边的女儿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女儿从小就跟他不亲,动不动跟他吵架,后来还敢骂他。
他原来想的是把这个女儿嫁出去就好了,眼不见心不烦。谁知道她嫁了个英雄,现在全家人都得捧着她。
柳元济看着一直默默哭泣的女儿,心里五味陈杂,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家里怎么样了?”
柳翩翩只回了两个字:“尚好。”然后一句话都没了。
柳元济一噎,正常老父亲这样问,女儿肯定得问一问老父亲身体好不好,可他这个女儿对他毫不关心。
柳元济索性闭上了嘴。
二老爷柳元寿在一边打圆场:“大哥,侄女来了,等会子文武百官都回来,大郎不在家,大哥去迎一迎吧。”
还没等柳元济回话,柳翩翩插了一句:“不必了,让松哥儿带着平安和阳哥儿去,六哥和八郎在一边帮衬。”
柳元济再次被噎的差点翻白眼,可他还不敢说不行。这个女儿现在是家里的霸王,他要是敢说不行,他断定女儿就敢把他赶出去,反正他早就被逐出家门。
柳元寿再次打圆场:“也可以,松哥儿是嫡长重孙,今年虚岁十三了,平安是宝哥儿唯一的孩子,阳哥儿是少主,这三个孩子加在一起,老太太的体面一点不少。”
在柳翩翩的安排下,柳文渊唯一的嫡子松哥儿第一次被推到了人前。他左右两边是平安和阳哥儿,平安跟仁孝太子越长越像,有些老臣似乎猜测出了什么,但现在北方是谢家做主,且平安是挂在星辰名下的,姓张。再看一眼三岁多的阳哥儿,众人都闭上了嘴。
阳哥儿跟在两个表兄屁股后头颠簸颠簸地跑,松哥儿和平安都十分懂事,像极了曾经的仁孝太子和柳文渊,非常仔细地照顾弟弟。
柳翩翩的到来像一个信号,满镐京文武百官家都跑来吊丧,整个柳家长房挤挤挨挨的。
鉴于姜大人的丧礼只停了三天,柳家人也只停了三天,然后将吴氏葬在城外的山上。
就在吴氏办丧事的时候,南边的战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柳文锦和袁奉贤先后赶到,郎舅两个一起在后背袭击孟中承,大大缓解了谢景元的压力。
孟家曾经在西北驻守几十年,拥护者无数。谢景元悍匪一样的人,总是杀人,许多孟家旧人敢怒不敢言。等孟中承开始招揽人,许多人暗地里纷纷投降。
他们希望孟中承接替孟将军的位置,在孟家温和的手段下,他们都能过的很滋润。谢景元当权,手段狠,不留情面。贪个几百两银子都要砍头,多纳两个妾就要罢官。
这不是胡闹吗,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一个北方王,居然偏心那些泥腿子。
谢景元之前一路勇猛,带人将白敬朝退了几百里路,等他和后方离的远了,孟中承终于倒戈,与白敬朝一起前后夹击,将谢景元围困在中间。
谢景元自己带着柳文渊应战白敬朝,让铁柱带着韩一啸反击孟中承。
两路人马实力都不弱,但谢景元亏就亏在他人马太少。本来人数跟白敬朝实力相当,现在被孟中承分走一部分,而且分走的这一部分还要在他背后捅刀子。
谢景元仿佛被激起了以往在草原上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虽然人少,越挫越勇,却没让对方占到多少便宜。白敬朝奸诈,一直往南去,让孟中承在背后赶,谢景元离大本营越来越远。
这样支撑了十来天,他遇到了最大的问题,他的粮道被孟中承切断了,军营里的饭一天比一天差,好多士兵已经有了怨气,甚至有些意志力不坚定的,打着打着就投降了。
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再打下去,谢景元再勇猛,怕是也无力回天。
他苦苦支撑,终于等到了柳文锦和袁奉贤的到来。
这一日,外头鼓声响,白敬朝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以柳文锦和袁奉贤的能力,要不了两天就会把孟中承干掉。
柳文渊看着城外乌压压的人群,问谢景元:“元若,为何迟迟不启动棋子?”
谢景元看着前方旌旗猎猎的白敬朝,伸手拎起自己的枪:“棋子是到关键时刻才能用的,我们还能打,为何要暴露他。你看,最近不是有很多左右摇摆的人投降了。我们的路还很长,只要还能支撑的住,就不能要这些墙头草。”
柳文渊点头:“总是自己人杀自己人,看的人心痛。”
谢景元的眼神晦暗起来:“子孝,你记住了,慈不掌兵。这就是为什么我轻易不敢让你独自带兵的原因,这方面你要跟二郎学一学。”
柳文渊点头:“多谢将军教诲。”
谢景元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人马道:“如果我一开始就让棋子杀了孟中承,白敬朝怎么可能故意往南退这么远。这几百里地多难打,换做平日他肯定不会轻易丢掉。这盘棋下的越久,我能捞到的便宜越多。通知铁柱,让他今日佯装不支,诱惑孟中承往南来。白敬朝今日肯定想收网,趁着孟中承倾巢而动,然后启动棋子。棋局快要结束了,趁着结束前,我们再多吃他几里地。”
柳文渊来了精神:“将军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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