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牢,水泼不进、火烧不融, 确实够密的,别说关押人,关只虎豹也够了。
衙役取出腰间钥匙, 打开, 随即想起铁链碰撞声。
衙役牵着假宁轶出来。
“见过诸位推官。”假宁轶深深施礼。
手脚均是铁链, 几十斤重,宁轶举手投足却丝毫不见压力, 轻轻松松,看来有些功夫底子。
梁柏道:“放了他。”
衙差问韩成则,“这可是要犯,他杀了黎推官!”
不待韩成则回答, 梁柏道:“看他样子, 这段时日不太好过。自请住进疏议司最严密的牢笼, 是怕你们看不住他?非也。有人在追杀他。”
“正是。”假宁轶打量梁柏, 却并不认得他。
韩成则摆手示意,“放人。”又见衙差犹豫, 道,“有梁大将军在此,谁敢来疏议司放肆。”
“遵命。”几名衙差心服口服地上前解锁链。
假宁轶惊惊地悄看了梁柏一眼, 随即迅速低头, 随诸人进审讯室。
齐鸣锁上门, 表情阴沉,“杀朝廷命官是死罪,别想花言巧语糊弄过去。”
假宁轶跪下,道:“小人晓得。但黎推官并非我所杀。”
齐鸣一顿,韩成则便反应过来,“是追杀你的人干的?”
假宁轶点头。
梁柏道:“如何证明?”
假宁轶摊开双手,掌心处均有一条厚茧贯穿全掌,远看像断掌,食指和大拇指中间亦有贯穿茧。他道:“早期,黑蝠团成员都有自己杀人的独门绝技,小人的绝技便是用弦。”
说罢,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条琴弦,疏议司诸人还未看清他动作,便见他双手一拉一扯,离他最近的一条凳腿刹那断成两截。
梁柏道:“好功夫!”
“献丑了。”假宁轶垂首,“黎推官是死于黑蝠团专有的精钢宝刀,这是近两年才有的武器,小人已脱离黑蝠团数年,身上断无此物。请相信小人,小人没有杀黎推官。”
齐鸣道:“但你也见死不救。”
假宁轶沉默良久,讷讷道:“自身难保之人,无力为之。”
齐鸣“哼”了声。
“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欧阳意见他战战兢兢,说,“今天来,有话直说。”
假宁轶听出这是没把他再当杀人凶手的意思,松一口气,娓娓道来。
他原名“雷小光”,少年家贫,父母双亡,家有病中的祖父母和幼妹。之前父母治病欠了一大笔债,父债子还,债台高筑的他只能混迹街头,捞偏门,被黑蝠团创立者高首领看中,纳为最早的成员。
高首领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那套丝弦杀人术,就是高首领教的。
雷小光成长为黑蝠团头号杀手。
但高首领纳了罗秀伊后,对他就疏远了,罗秀伊貌美如花、甜言蜜语,高首领渐渐沉溺于温柔乡,还将黑蝠团交给她打理。高首领一死,她自然而然接管一切。
黑蝠团不断扩张升级,别人以为是罗秀伊继承高首领遗志。
但雷小光怀疑高首领的死,是罗秀伊下。毒。
他秘密调查,要给首领复仇。
他是黑蝠团的核心人物,武功高强,他的话,在当时黑蝠团有不少人听。
但他的一举一动已在罗秀伊掌握中,来不及公开高首领死因,雷小光收到了一件红衣兜,属于幼妹的。
雷小光知道这是罗秀伊的警告,另一方面也说明罗秀伊没办法直接动他,转而威胁他家人。
讲到这里,雷小光的情绪很低落。
“一边是孝、一边是忠,两难啊。祖父母把我拉扯大,我不能膝下尽孝,反而给他们带去杀生之祸,实不应该。罗秀伊让我效忠她,做梦!我这一身功夫都是高首领所教,恩同再造,其他人不知内情而效忠她便罢,我绝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
“于是,我左思右想,决定离开黑蝠团,浪迹天涯。”
“祖父母和幼妹托付给可靠的手下照料,走之前,我给罗秀伊留话,说从此河水不犯井水,我不揭露她,她也别动我家人。就这样,我漫无目的,走到苏杭。”
“我习武,也好音律,以琴会友,认识了琴师宁轶。他的出身和我一样可怜,他要北上长安,我无处可去,便陪他同行。但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风寒,夺走宁轶的命。”
“罗秀伊一直都派人暗查我的下落。黑蝠势力越来越大,罗秀伊也就藏得越深。高首领留下的人这些年陆续被清洗,见过罗秀伊真面目的人寥寥可数,知其面目且深知其过去的,我可能是唯一一个。”
欧阳意道:“故而你沿用宁轶之名,藏身浪潮阁。”
“只能如此。”雷小光自嘲一笑,“我手里拿着她的秘密,我活一日,她便不敢动我的家人。”
罗秀伊势力难以估量,思来想去,委身在浪潮阁是最佳选择。
是啊,罗秀伊做梦也想不到,曾经黑蝠团的头号杀手,会在她眼皮子底下的长安销金窟,正儿八经当起兔儿爷呢。
直到罗秀伊的人跟踪欧阳意,顺着她查御前杀人案的线索,发现了“宁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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