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血是.....」.林守溪隐隐猜到了什么。
行雨背脊起伏,喘息不停,她再抬起头时,瞳孔中血丝密布泪水氤氲,她颤声说:「这是囚牛的血与肉。」
囚牛是她最后一
位哥哥。
也是对她最好的哥哥。
当初人间暴雨,其他八子都选择了离海上岸,唯有囚牛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一如既往地将熔浆搓成琴丝,精研弹奏。
囚牛性格温和,为龙仁厚,行雨自小就喜欢缠着囚牛玩耍,囚牛同样很宠她,他经常显化真身驮着行雨在海底周游,行雨不懂音律,却经常能听哥哥弹琴,听一个下午。
地动之下,东海海床裂开巨壑,识潮邪神顺着裂壑爬了过来,囚牛为了守护这片坟墓般清冷的龙宫,竭尽全力阻截。
等行雨再回到龙宫时,看到的是宫裂琴端,龙殿尽碎的凄惨场景。
她在废墟中找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一片残破的石壁下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囚牛,他身躯尽碎,骨骼尽断,唯余一气,连给妹妹一个拥抱都做不到。
行雨想给囚牛疗伤,却是回天乏术。
临死之前,囚牛贴着她的耳朵,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我一生都住在冰冷的海里,死之后,我想选一块温暖的墓地。妹妹会答应我吗?」囚牛用最后的力气恳求。
行雨用力点头,她想,只要哥哥选,哪怕是要挑神仙洞府作为墓地,她也会竭力全力去办。
可是.....
行雨的话停在了这里,怎么也说不下去。
林守溪没有问囚牛到底想葬在哪里。
行雨的左手始终捂着恶心感缠绞的腹部,答案已在不言中。
行雨的身子弓了下去,颤栗不停,不知是哭是笑,许久之后,她的喘息声才平稳了下来:「先陪我回去一趟吧。」
「去哪里?」林守溪问。
「我还没吃完。」行雨说。
她生怕林守溪与宫语打完架之后不知所踪,所以先来寻了他们。
穿过汪洋大海,越过千山万壑,行雨停在了一座破庙之外。
林守溪认得这座雨庙。
它是龙王庙。
当年司暮雪万里追杀时,他抱着宫语跳入江水,顺着寒冷彻骨的江流来到了这座破庙之中,彼时宫语身中鬼狱刺,真气被封,他抱着她在里面取暖、疗伤。
往昔种种,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外面依旧下着滔天的暴雨。
三人一如过往地避在这座庙中。
只是,今日的破庙之中多了一具尸体—囚牛的残尸。
行雨重新生起了篝火,面无表情地坐下,她将哥哥的尸体拖到身边,对着火光细嚼慢咽。
林守溪则守着宫语。
储物戒中的衣裳多是慕师靖与小禾一起买的,宫语穿并不合身,林守溪见她身躯寒冷,就用圣焰拟制了一件大氅,想给她披上。
可不知为何,圣焰与她身躯上的火树图腾相触,竟如死敌相见,碰撞出炽白的雷腾。梦中的宫语痛苦地哼吟起来,林守溪忙将衣裳撤走,他想了想,也将自己的白衣脱下,双臂抱揽仙子,用身体给她煨暖。
慕师靖生死未卜,小禾也还在地心,他抱着昏迷不醒的宫语,靠在古庙破旧的墙壁上。
雷声雨声在耳畔无休止地响起,其中混杂着的,还有行雨咀嚼骨头的声音。
两个时辰之后。
行雨终于吃完了囚牛的尸骨。
她将囚牛的衣裳收好,连同他的旧琴葬在了一起。
行雨回来时,她身上的血已被暴雨冲刷干净。她在林守溪的身边坐下,静静地低下了头。
「我已将哥哥安葬。
行雨揉着微微鼓起的小腹,说。
「节哀。」林守溪叹气。
「九子血脉已齐
,三天之后,我可修成真龙。」行雨说。
林守溪发现,行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她像是在经历一场发育,原本平坦的胸脯缓缓隆起,娇小的身躯也变得修长,隐隐可见山峦起伏的曲线,那对如鹿的龙角向上延伸,宛若王冠,满头青丝也似草木宣发,疯长到了脚踝。
清稚与幼态正在行雨的身上淡去。
她在成为一头真正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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