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真无邪,对谢无度的另一面一无所知。
见萧清漪不说话, 谢慈有些生气,都这样了,她竟然还没有一丝悔改之意!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谢慈斥道,“他又不曾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从头到尾, 都是你对不住他。你虽有生育之恩, 却未尽养育之责。”
谢慈出生时,谢无度已经七八岁, 那时候起, 他们之间的隔阂便已经深到难以修补。谢慈不知道, 也想象不出来, 不过七八年,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到底能因为什么惹萧清漪这般不喜?
她真搞不懂。
可萧清漪并不知如何跟谢慈言说,她也曾试着当一个和蔼可亲的娘亲, 爱护自己的孩子。但谢无度不同。
她张了张嘴, 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辩驳的话, 而谢慈也早别过头, 不想再和她说话。
马车一路往前行驶, 不曾停下片刻,他们人不多,不敢对那些追兵掉以轻心。
恭亲王这些年对萧清漪的怨恨一点点积攒,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当年先帝身死,萧清漪从皇室子弟中选择了弘景帝,而非自己,他恨。当时他分明也曾鼓起勇气,凑上前去,可萧清漪不曾看他一眼,只说可惜他瘸了腿。
但无所谓,晚了十几二十年也一样,这皇位终究是他的。他得了皇位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萧清漪抓回来,要她亲眼看看自己坐在这皇位上是多么合适。
新帝命令下达,到了汝州,却变了意味。萧清漪携人迁居汝州时,汝州知州惊喜不已,前来拍马逢迎。结果几次都只得萧清漪冷脸,甚至于被训斥了几番。汝州知州心中记恨,听闻新帝下令捉拿玉章长公主,便添了一把火,命人追杀。
青阑先行探路,回禀谢慈:“回王妃,属下查探过,前面不远处有座镇子,尚是安全之所。”
身后的追兵也已经不见踪影,谢慈终于能喘口气,骑马不比坐马车舒服,她已经有些累。一行人进了镇子后,谢慈翻身下马,看了眼身边的萧清漪,道:“我要去找他,你自便吧。”
萧清漪明白,她与谢慈之间的关系,她愿意如此已经令人意外,不可能奢求更多。她道了声谢,将马交还给她们,而后转身,便打算离开。
谢慈看着萧清漪背影,她当时从马车上滚落下来时似乎伤到了腿,这会儿竟一瘸一拐地。谢慈蹙眉,她记得,方才与萧清漪说话时,她手上似乎也伤了,她又独身一人……
谢慈转过头,很想就这样让她离开。
但终究是心软。
她叹气,叫住萧清漪:“等等。”
谢慈拉着萧清漪留下,一边命青阑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另一边则带着萧清漪去了医馆。萧清漪与谢慈衣着富贵,医馆的大夫一眼瞧出她们身份不凡,但这镇子地处偏僻,与繁华不沾边,因而大夫只以为,她们是商户女眷。
谢慈按住萧清漪坐下,没心思说话,敷衍应了两声:“是,大夫说得不错,还请大夫替她瞧瞧伤处。”
见谢慈不愿交谈,大夫也未曾多问,替萧清漪诊治过后道:“这位夫人腿骨有些许错位,还有些小擦伤,倒也没什么大碍。”
谢慈嗯了声,给兰时使了个眼色,兰时赶紧给诊金。从医馆出来后,一行人往青阑找的客栈落脚。镇子偏僻,客栈中自然也没什么客人,小二热情地招待他们,谢慈心中焦急,没心思应付,兀自上了楼。
兰时扶着萧清漪上楼,安置在隔壁房间。又拿来药,替萧清漪上药。
萧清漪比谢慈更懂得朝堂争斗之事,这恭亲王既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经营势力,一朝造反,实在是小心谨慎至极,可见心思缜密。既然如此,他又怎会放过谢无度?谢无度在北齐,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萧清漪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想到谢迎幸的所作所为,几乎心如死灰。她在这世上的唯一指望,只剩下一个女儿,可偏偏是这个女儿,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萧清漪上过药后,在客栈的房间躺下,勉强吃了几口饭。谢慈亦是没心思用饭,哪怕今日奔波劳累了这么久,也没胃口吃东西。她在担心谢无度。
她恨不得立刻就奔去找他,可是不行,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路程不会顺利。更何况,他人还在北齐,若要出大燕边境,谈何容易?
谢慈心中郁郁,一夜难眠。
翌日一早,谢慈早早醒来,终于收拾好情绪,吃了些东西。萧清漪还未醒,她命兰时去看她情况,兰时回来时脸色担忧,道:“王妃,长公主她发起高热,情况不太好。”
谢慈眉头一皱,上楼,踏进萧清漪的房间。她面色潮红,仰面躺着,嘴巴紧抿,瞧着的确状态不好。谢慈抬手,在她额上探了探,温度烫手得很。
“兰时,你快去请大夫。”
兰时应了声,出去了。谢慈又让竹时打来温水,将帕子浸湿,再拧干,置在萧清漪额上。
竹时道:“王妃,奴婢来伺候长公主吧。”
谢慈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来吧,也有些事情做,省得胡思乱想。”
这话让竹时不太好继续劝,她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王妃日日忧思,的确不能再忧思下去。
大夫很快便至,又开了些退热的药,竹时拿去厨房煎了,谢慈亲自喂萧清漪吃药。
萧清漪睁眼时,意识还朦胧,瞧见谢慈坐在床边照顾自己,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年。她甚至以为,还在很早以前。
直到谢慈开口:“你醒了。”
疏离的语气与态度将萧清漪从恍惚中拉回来,她眨了眨眼,从前谢慈一贯唤她阿娘,生病时见她醒来,语气惊喜万分。现下终究是不同的。
“你怎么……”萧清漪嗓子疼着,声音喑哑。
谢慈道:“你可别误会,我只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不然我一直会担心无度哥哥。”
萧清漪默然,张嘴喝下谢慈喂来的药。十五年朝夕相处,她何尝不知道谢慈心软又重感情。
多么讽刺。
她的亲生女儿,与她的假女儿。
萧清漪垂眸,安静地喝药。
谢慈亦未曾出声,房间内只有勺子碰撞药碗的声响。良久,一碗药见了底,萧清漪自己擦了擦嘴角,而后斟酌着开口问:“你……打算去哪儿找他?你也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况……”
谢慈搁下药碗,打断她的话:“北齐。”
萧清漪微愣,看着谢慈坚定的神情,道:“你不可能进得了北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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