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吐出一口气。
春未园。
众人拗不住崇宁公主盛情和对鹿血酒的好奇,就连一向性子柔顺的永嘉公主都忍不住尝了一口,养颜益寿的效果当然无法立竿见影,不过在孟冬寒天饮上这样一杯鹿血酒,倒的确可以达到暖身之效。
阿朝的反应却与众人不大一样。
三杯入喉,眼热心烫,微温的酒液淌过喉咙,肺腑却登时火烧火燎,腹下有种说不出的涨热,犹如万蚁啃噬。
瑞春见她满脸晕红,青筋隐现,就连额角都沁出了汗,吓得慌了神:“姑娘可是醉了?”
“不像是醉,就是有些热。”
阿朝下唇咬紧,双手死死撑住案面,用力到粉嫩的指尖都泛了白,一双潋滟迷离的眼眸低低敛下,不敢让人瞧出端倪。
平时这个酒量,并不会让她如此难受,难不成是酒出了问题?
可席间众人都喝了,崇宁公主甚至饮下整整半壶,瞧着也只是面色红润了些,并无大碍。
“瑞春,我想……出恭。”
瑞春赶忙将人扶去恭房。
阿朝憋了半天,那股难受劲始终过不去,反倒涨得更痛,这种感觉……倒像极了每次晨起时充盈的涨腹感,但远比那个更要难捱。
无尽的炙热,快要灼断她绷紧的神经。
这副模样恐怕是没法再回席间了,无奈现在满脑充血,阿朝几乎没有办法思考,只能拉住身边的盈夏道,“你去同公主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宜在此久留,还请公主和各位姐姐见谅。”
盈夏旋即点头,正要过去,几名世家贵女也都发现了她的异常,以崇宁公主、崔诗咏为首的几人围拢过来瞧她。
崇宁公主终于慌了神:“阿朝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醉酒?”
人是她请来的,鹿血酒酒也是她怂恿的,若是出了事,她不得首当其冲!
众人都以为她喝醉了,只有阿朝知道不全是。
也许是自己身子太弱,鹿血酒的药效又太猛,才导致这般不耐。
既是自己的问题,她亦不愿给旁人带来麻烦,只能强撑着不适,扯出一个笑来:“都怪我贪杯,各位姐姐不必担心我……”
凌砚很快从园外进来,见到姑娘的面色,心中暗道不好,赶忙上前道:“大人过来接您了,马车就停在园门外,姑娘可还能走路?”
众人一听竟是首辅大人亲自来接人,不由得暗暗一惊。
公主面上更是惊骇,今日本就是为宴上热闹,这才准备了角抵戏和鹿血酒,没想到竟然将人灌醉了,这可是谢阁老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妹妹,可不能在她这出一丁点闪失!
崔诗咏这时候主动上前,搀住了阿朝的手臂:“妹妹能走吗?我先扶你过去吧。”
阿朝强忍着不适点点头。
没想到哥哥竟然过来了,他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还不知要发多大的脾气。
离开前,阿朝想了想,还是转头看向崇宁公主道:“是我自己贪嘴,不怪公主,劳公主为我担忧,我会同哥哥解释清楚的。”
崇宁公主怎能不忧心,跟在阿朝身边一路走到园门外。
黑漆锦蓬马车静静停在树下。
宝蓝瑞兽纹的锦帷掀起一角,里面传来男人低沉压迫的嗓音:“上车。”
阿朝不敢抬眸去看他,乖乖地应声点头。
马车内光线昏暗,只能看到男人晦暗冷毅的轮廓,崇宁公主却隐隐觉出那眸光冷得像刀刃,无形的压迫感逼面而来。
“谢阁老,我……”
崇宁公主不知如何解释,急得声音都在哆嗦。
还是搀扶阿朝出来的崔诗咏面色镇静,对马车内的男人轻声道:“阿朝妹妹多饮了些酒,身子不适,我知道城东医堂有位林大夫妙手回春……”
话未说完,却被男人打断:“崔姑娘好意,谢某心领了。”
崔诗咏抿唇一笑,便不再往下说了。
眼看着谢府的马车离开,崇宁公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带着哭腔,口中喃喃:“完了完了……”
原本回宫之后只需应对皇后的说教,如今还要面临谢阁老的死亡威压。
台上戏未唱完,崇宁公主哪还有心情宴饮,灰头土脸地回了宫,各家贵女也都纷纷离开了春未园。
回府的路上,崔诗咏身边的丫鬟还在替自家主子不平,“姑娘好意引荐大夫,那位谢阁老也太过倨傲,竟都不愿下车一见!说起来咱们崔阁老还是他的老师呢。”
崔诗咏唇角笑意淡然,轻轻叹了口气:“他向来如此,便是两位公主与那位姜大姑娘在此,也不值他施舍一眼的。谢无遗啊,除了这个妹妹,还当真无人能被他放在心上。”
无遗是谢昶的字。
崔诗咏想,她大概是京中第一个知晓他字的姑娘吧。
……
回府的马车内,静得只有两人微重的呼吸声,以及,密闭的空间内隐隐交织冲撞的、不堪言状的热度。
阿朝始终垂着头,唇瓣咬紧,不敢溢出一点声音。
面前的男人正襟危坐,从始至终未置一语,只是闭着眼睛,呼吸似乎比往常沉重一些。
皮下的血液隐隐躁动,让她生出一些莫名的冲动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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