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喝茶。
谢府的地牢与诏狱不同,诏狱处置的犯人多为朝中官员,是生是死,最后总要给皇帝一个交代,但在谢府的地牢,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谢昶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先停下,淡淡抬眼道:“谢府的地牢可不是请你们来喝茶的,再不肯说,可就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了。”
耳边只有受刑者惨痛的呜-咽和此起彼伏的喘-息。
谢昶笑了下,目光在案桌的刑具上扫过一眼,信手指了一样,“你们大概没见过排刺?”
说罢便有施刑者将一件布满锐利钢针的刑具从案桌上取下。
刑架上的人头也不抬,谢昶只好耐心地解释一遍,“与你们见过的马刷很像,不多不少,九九八十一根钢针错落,在你们胸背上这么一扫,算算,得撕下多少条完整的皮肉下来?”
他才说完,刑架上立刻有一人猛地颤动下身子。
谢昶敛眸一笑,没拿他开刀,而是抬手指向左侧第一人,“从这个开始吧。”
施刑者得了吩咐,排刺从那人后脖下刺入,当即就是钢针没入皮肉的闷响,那人痛得大汗淋漓,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施刑者看向谢昶,后者慢悠悠地掀起眼眸,“再不说,这排刺整个刷下来,本官可不能保证你身上还剩多少肉了。”
那人满口牙皆被敲碎,口中早已经血肉模糊,话都说不清楚,但依稀能听出几分:“我们都是……一手拿钱一手办事,上头是何人,我们一概不知……”
谢昶轻叹一声:“动手。”
地牢都是掌刑的高手,再残酷的刑罚,在他们眼中都是家中便饭,这话甫一落下,掌刑者立刻握紧手中的排刺,八十一根钢针从那人后颈齐整划下,因着牙齿敲碎,受刑者连咬牙忍耐的机会都没有,眼球外突,凄厉的哀嚎瞬间响彻整个地牢,几乎连石壁都在震动。
刑架上另外几人已经在发抖了,捆缚在他们手臂的铁链发出窸窸窣窣碰撞的声响。
谢昶看了眼先前一听到排刺就颤的那人,果真抖得比谁都厉害。
他漫不经心笑了下,搭在圈椅上的手指向他身边的那人,“这个,从前胸用刑。”
话声轻飘飘落下,这些刀山火海里行走的杀手便是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止不住毛骨悚然。
如果说后背用刑是剥皮拆骨般的疼痛,那么从前胸用刑更是极致的痛觉和视觉的刺激,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像面条一样,一根根地撕扯下来。
掌刑官将排刺上的碎肉处理干净,才对准那人锁骨,刑架上的人立刻开始剧烈颤动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啊……啊……”
排刺从锁骨扫下,卡在肋骨时,掌刑者又多用了三分力道,直到扫入那人腰身才停,嚎叫声从中断开,一口气没续上,停了三息的时间,又再次如困兽嘶吼般响起。
几十条碎肉淋漓挂在腰间,模糊的血肉里,甚至能看出根根森白的肋骨。
轮到那浑身痉挛一般颤动的第三人时,谢昶对他笑了下:“这个不如就……”
话音未完,那人惨白到极致的面容猛地抬起,声音止不住颤抖:“别、别杀我……我说……”
……
“京卫司指挥使袁辉……”
回到澄音堂,谢昶将那身染了血腥气的衣袍换下,面色沉冷如霜:“十几年前,就是京卫司带人查抄的地下兵器行。”
私造兵器乃谋逆之罪,当年兵器行的管事一口指证幕后操控者为圣惠太子,元嘉帝老迈昏聩,疑心病极重,加之圣惠太子贤名在外,民间甚至屡屡传出太子贤达盖世的童谣,兵器行一出,元嘉帝当即龙颜震怒,立刻下旨以犯上谋逆之罪废黜太子、赐其死罪,改立怀王为储君。
太子获罪之后,紧接着一封密信呈上,他父亲被扣了个私通外敌、倒卖军-火的罪名,而安定侯府又是太子一党,经此一事,祖父、父亲与几位叔伯被判斩首,萧家举族流放。
他那时候不过才七岁。
元嘉帝病危,怀王掌控朝政,萧氏族人无不在流放途中被折磨致死,年长者要受胯-下之辱才肯给一口饭,最后生生饿死途中,族中青年被缚在马后拖行致死,怀胎六月的婶婶,竟被生生剖出腹中胎儿……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谢昶深深闭上眼睛,脸色阴沉到极致,掌中的檀木串珠几欲捏碎。
族人的掩护,让他在混乱中诈死逃出去,而上天大概也觉得他命不该绝,才让谢敬安捡到了他。
他自还朝以来,旧案重查,甚至抓出那兵器行最后之人,替圣惠太子洗刷了谋逆的冤屈,当年怀王一党的官员也被他网罗罪名一一株除,独独落在元嘉帝手中诬陷萧家私通外敌的罪证自此销声匿迹。
也许在当年就被人销毁了,时隔十余年,终成为替萧家翻案的最大阻碍,一日不找出那封密信背后之人,萧家便一日要被蒙上不白之冤。
“立刻去查,这袁辉当年在兵器行一案中扮演什么角色。”
谢昶与此人向来无恩无怨,这人能派出刺客动到他头上,其间必然有他不知的猫腻。
宿郦领命退下。
谢昶独自坐在书房内,闭上眼睛,当年那些酷虐残暴的场面一一在脑海中回放,族人的惨叫声犹在耳边,他慢慢地攥紧了手中的檀木珠串。
不知过去多久,轻轻的叩门声传来。
他没应,随即便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
这世上除了她,没人敢不经允许进出他的书房。
只是有些疲惫了,唯有她在这里,他才可以完全卸下防备,脚步声渐近,他也没有睁眼。
直到听见轻微吸鼻的声音,那只温热小手伸过来,想要拿走他手中的珠串,谢昶才伸手握住了她。
睁开眼时,才发现左手握拳太紧,导致手臂伤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滑入指缝,连他手里的夔龙珠串也染了血污。
谢昶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拿开左臂,将人扶起身,“阿朝,是哥哥疏忽了,你疼不疼?”
阿朝午后小憩一会,就被心口深深的沉郁感压得噩梦连连,看到了许多流血的场面,醒来之后,左臂一阵阵隐痛,甚至比昨日哥哥受伤之后还要剧烈。
“哥哥,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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