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浴室外的门被敲响了,传出萧淑萍的声音,她才停止焦虑。
"洗那么久做什么?要是我今天不在屋子里,你是不是得自杀了?"
萧淑萍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不耐烦的狂敲门,"商容,你给我听清楚了,女人的贞洁与否,远远没有能掌控自己的人生重要。只要能掌控自我,那么那些屈辱就只会有一次,而不是无数次。"
"妈跟你说一个故事..."萧淑萍靠在门板上,无可奈何的低头诉说。
"小时候,我有个玩的很好的同学,在高中时被欺负了,寻死了几次后都没成功,最后落得被送去精神病院的下场。在那种地方,别人会看着你换衣服,会强迫给你喂饭喂药,就算能自如的解决大小便,他们也可能会贪图方便,给人穿上老人才会穿的纸片裤。更别说,还有许多藏污纳垢的事,不停地在发生。"
"对于女人来说,没能有着自己能掌控的人生,才是对自我不停歇的性羞耻与性侵犯。被侵犯的恶梦只有那一个夜晚,可但凡人生被人给掌控了,就会肆无忌惮的被人无时无刻的监视着,甚至用着看着受害者的眼神注视着,就好似重新的从里到外的又被不同人强奸了一次。"
萧淑萍记得,她这个同学曾告诉过她,那女生说那些眼神像是巨兽压着她喘不过气,每每与人对上目光,那女生就会总想着,他们会不会知道她被侵犯之事,知道了会不会认为她的身体很肮脏。可进到精神病院后,那女生的病情变得更是严重,从抑郁成了疯癫,被换衣服时会拼命地抵抗咬人,被绑在床上会大吼大叫,直到虚脱。
那女生被绑在床上时,那哭喊着不要,到无法抵抗,脸上只剩下绝望的眼神,令萧淑萍终生难忘。就好像在那当下,那些捆绑跟强制,又重新让她又回到被侵犯的恶梦之中,那女生又心碎了一次,又被眼前的人强奸了一次,直到精神失常跟崩溃。
对她而言...
寻死,根本不是胜利,而是把自己的命运,坦而然之放到别人手掌中,被人永生的掌握着。
寻死,只不过是把自己带到更糟糕的地界。
因为死不死,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萧淑萍叹了一口气便不在多语,她本就鲜少在跟商容谈心,眼下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自己的女儿,她抱胸听着商容的声音闷闷的,就从浴间里传了出来。
"妈,你放心,我只是需要情绪发泄一下,并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你放心。"
萧淑萍这才安心的点头,转身离开。
其实商容可以理解她母亲所要表达的意思,她没有想不开,只是想不通罢了。
商容把身体擦了干,走回卧室里,看着手机,便挣扎的要不要给方逮打电话。
她发抖的把手机给按亮,就开始胡思乱想,她甚至假想要是方逮知道了骂了她了,那她该怎办?
她自责趴在床沿啜泣。
直到手机突然的响了起来,她这才焦急地把手机给丢上床。
直到看清楚是方逮打来的,她迟疑观望了一阵子,擦了眼泪,才终于鼓起勇气的把不停歇的手机给接听了起来。
"妈跟我说了孟绚去骚扰你的事了,你还好吗?很抱歉,在你需要我时,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熟悉又充满温柔的声音,让她再也忍不住的泪崩。
"对不起,对不起。"她趴在床沿边上哭的不能自控。
方逮的语气突然严肃,"干吗说对不起?商容,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但你不需要自责,姓孟的闯入屋里,还试图要伤害你,是他的问题,与你无关。"
商容一时沮丧又更是赌气的说,"那是他没有侵犯我成功,要是他真的侵犯我了,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方逮的声音突然低沉,像是只见其形不见其深的汪洋大海,"所以,你不相信我?"
他说完才感叹的转头看着已经睡熟的方省,拍拍他的小手小脸,这才又放低音量,自诉的坦然,"我年轻些时,确实是有一些更为男性主义的固性思维,例如我会在意我的爱人是不是也曾把最无保留的一面,分享给别的男人过。"
"但是我曾经设想过,就算是我的爱人在与我相遇之前,曾有过失败的婚姻或是刻骨铭心的爱,那么她受的伤还是比我更多的啊!既然如此,我该做的就不应该是继续的伤害她,让留在我的身边的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些伤痕。我会希望,我的爱人,就只记得我对她的好跟与我们在一起的快乐。"
"所以,有什么难过的就告诉我好吗?我们一起面对。"他以肩膀夹住手机,就俯身哄哄被他吵醒的方省,一把手就抓住了往空中挥舞的小手,他亲了握住的小手一下。
商容终于鼓起勇气,却小声的说:"我明明不喜欢,可是...身体像是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那样。"
可商容的话,让他顿了一下,这才松开了握着的小手,坐直起身来,像是严肃的在沉思。
方逮还没开口,她却藏不住话的,闭着眼一口气都说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被骚扰的,身体却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生理反应。"
她说完,方逮久久都没有再说话,正当商容猜疑她丈夫应该是生气了,他才浅浅而语:"当皮肤受到触摸时,会启动皮肤毛囊近处的一种较为特殊的蛋白质受体。由抚摸引起的性器官充血和产生性刺激快慰,都与这个蛋白质受体息息相关。因而因触摸会产生生理反应是正常人都会有的,身体的受器根本无法去判断触摸的刺激者是何人。也因此,你不需要自责,也没有对不起我。"
商容被他的话给绕的不知天南地北,因此她又直问:"我不懂,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是被不爱的人触摸,会意外的产生性刺激跟生理反应都是正常的?"
他浅浅的苦笑,细想他在研读医学博士时,曾看过不少跟受害者有关的精神心理上的研究论文,如今却是意外能派上用场了,"是,而且不仅仅是女性,男性也是如此。所以,有一些女性难以从被性侵犯的事实里得到自我的原谅,从伤害中抽离出来。有部份是因为她们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被侵害了还会产生不应该发生的生理反应,甚至在被侵害中发生性高潮反应。"
不是学医的人或许很难理解,但是学医的但凡从最简单的性冲动的神经途径来探讨,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受害者会自我挣扎,而困在性羞耻的自我怀疑中了。
她们是因为不理解,所以才会产生性羞耻。
例如:男性就算是被不是爱人的人抚摸高敏感的部位,抑或者异性恋被同性恋者抚摸,还是会产生勃起的反应,甚至有性生理反应都是正常的,而这些男性的性冲动就与女性意外被挑起的生理反应,无异是相同的。
既是如此,就算被侵犯而产生性高潮,或者在当下有正常的生理反应,甚至是在被侵犯过程中产生了性冲动反应,可受害者就是被侵犯了,与自不自愿或是生性淫荡犯贱毫无关系,这些些生理反应并无法代表什么。
方逮认为,只有他跟商容说清楚了,她也才能更坦然的面对,她在对性上会遭遇到的自我拷问跟自我质疑。
同理,他认为女性只要理解了这些,也会避免更深层的二次伤害。
外人赋予的伤害,远远比不上自我责备,她们也跟着那些外在的声音贬低自己,把生性放荡牢记于心,成为永远去不掉的守贞戒疤。
女性难以挣扎出性羞耻,是与知识思想还有周围氛围有关的。
很多挣扎与破茧是无法一蹴可几的,是需要经过思想的累积,如打磨玉石般是需要时间积累的。
可既然在短时间里,难以改变周围氛围跟根生蒂固的保守文化,那为何不试着去了解自己的身体跟相关的性知识呢?
唯有知识才是力量,也才能避免偏见,更能避免让自我深陷进沼泽,让本我落入驯服人心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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