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待齐敬堂上了朝,一路混混沌沌的往木樨阁走,脚下一绊,若不是小蝶扶住,便要栽倒下去了。只是脑中却忽的一闪,耳畔回想起那些话来。
“是他自己要认罪,我要如何救?”
“后来查到他身上,指控是他收受的贿赂,替他们提供文书……”
一个犯人若要逃出城,所需要的文书左不过是户籍和路引罢了!
南枝想起秋猎那日,他塞到自己手上的正是替她办下的户籍和路引。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而他又偏偏认了罪。南枝很快便想到,莫不是他替她偷办户籍的事被旁人知晓,这才钻了空子陷害于他。
而他为什么要认罪……南枝几乎是立刻便想明白了,眼前忽地模糊起来,拿手一抹,竟是满脸的泪。
“南枝姐你怎么了?”
小蝶见她这样,吓了一跳,本就觉得这些日子南枝姐和侯爷之间有些不对劲,莫不是在侯爷处受了委屈?
“没事。”
南枝借着她的力道撑起身子,压制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一步一步走回了木樨阁。
待到黄昏时分,南枝以去衙门给齐敬堂送羹汤的名义套了车出府。如今她正得宠,府里并没有敢为难她的。
事情早晚要败露。她并未费尽心思去掩人耳目,而是让马车一路驶到京兆尹发。她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带着种心灰意冷的决绝。待到了京兆尹府门口,她拿起鼓锤,仰着手臂,狠狠的将鸣冤的鼓击响。
一声,两声,三声……她像是扑火的蛾,终究厌倦了这场无眠的寒夜,宁愿被火焰烧成齑粉,只求结束这一场荒诞的戏幕。
很快便有差役引她进了公堂,穿着绯色官服的京兆尹将惊堂木一拍:
“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屈?”
南枝深深的俯拜下来,以额贴地,声音却坚定平静:
“罪奴是定远侯府的奴婢。今日来此,是为认罪,意为刑部给事中沈大人,鸣冤。”
***
“……小姐。”
丫鬟看了眼那幽而深的夹道,不禁心生畏惧担忧,她扯着齐若茗的袖子暗暗劝道:
“小姐别去了吧,您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您、您还没有嫁人。若让侯爷知道,他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齐若茗却拂开她的手,拢了拢遮面的兜帽,随着狱卒的指引往牢狱深处走去。里头越发的昏黑潮湿,有一种不见天日的腐败感。
走的近了,两盘的栅栏里扑来无数衣衫褴褛的囚犯,哭着喊着“冤枉”二字,此起彼伏的。
一只脏兮兮的手穿过木栏,忽然探到她身旁抓握着。齐若茗吓的惊呼了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颤。很快那只手被狱卒甩着鞭子喝退了回去。
一路走到深处,齐若茗自昏暗的光线中,看到了坐在草席上的沈知章。他闭目盘膝坐在那儿,面色发白,身上还有深深的血痕。齐若茗顿时酸了鼻子,她握着栅栏往里喊着:
“表哥,表哥你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差役将牢门打开,嘱咐道:“姑娘且快些,只一炷香的时间。”
齐若茗连忙点头,将银子塞到他手中,进了牢房里。齐若茗却什么都顾不得了,顾不得礼节尊严,忙扑过去细看他的伤:
“是不是他们为难你了?是不是对你动了私刑所以你才认罪?”
“三姑娘你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回去,我没事。”他扶着墙壁撑起身,往后稍退了退。他明白她的心意,可是这份炽热他永远也回报不了。他转过身,声音又有冷了几分,只盼着她早日回头:
“姑娘请回吧。我还是那句话,姑娘的情谊我不能受,不要再执着了。”
身后突然沉默下来,脚步也远了些,沈知章松了口气。
然而身后一阵响动,沈知章回头,却见她上身已脱得只剩一件小衣,白皙的手臂和肩头都在微微的打着颤。
齐若茗轻轻扼住自己颤抖的手腕,抬起通红的眼看他:
“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爱你的。所以不要拒绝我。”
“你今日要了我,我哥哥一定会救你。往后我也不会痴缠你,只求你陪我几年,圆我一个绮梦。之后,我们和离,一别两宽……再不复见
沈知章别过眼去。
她捧给他的一颗心,原是这样义无反顾的。他的心似乎也随着她发颤的手指,颤动了那么一下。他蹲下身,将衣物捡起来,偏过头轻轻的罩在她身上。
齐若茗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她捂着脸颊,泪水自指间漫出来:
“我拿什么救你啊……你这样,我拿什么救你啊……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可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我既看了小姐的身子,定会负责,但不是现在。”
齐若茗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起了眼看他,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你……你说真的吗?”
沈知章点了头,那一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答应下来,或许是他知道再也劝不了这个女孩,或许是他明白往事已然成灰,不可追忆,不可回头。又或许,是这个女孩滚烫的泪,有那么一刻真正的烫在了他心口上。又或许,他太了解齐敬堂了,想必齐若茗来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他知晓,从她为自己来到牢狱的那一刻,他就必然要娶她了。
齐若茗又忧又喜,她抹了把泪:
“那你怎么办啊?若我哥哥不救你,你怎么办?收受贿赂,私放逃犯是死罪……我要怎样才可以救你呢?”
沈知章却听着将眉头蹙紧:“什么释放逃犯?我入狱是因为私盐的案子,你是打哪听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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