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她来到这儿,便能很敏锐地觉察到众人对她态度的变化,起初她们大约还存着疑虑,想着她或许能回到侯爷身边,便对她很是热络客气,即便对她有微词,也不敢表现在面上。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大房的人没一个来找她,态度便淡了下来,甚至今日还生出了这样落井下石的事。
她刚到这府里时也做过几年粗使丫鬟,最明白这里头的人情世故,倘若她今日但凡软和退却半步,别人瞧着她性子软,便会更得寸进尺。
反倒是借着今日的事硬起来,旁人倒不敢欺了她,倒是唯有这穗儿,自始至终对她好。
果然自那日之后,再没有人来敢找她的茬,反倒是南枝擅长和人打交道,渐渐地也有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日子倒是越发轻松起来。
夜雾清冷,将天边的上弦月显得愈发清瘦,齐敬堂自衙门里回府,走在院里,身影被灯笼映得老长,圆石打着灯笼跟在他身后,见他走的那条小径正是通往木樨阁的,一时跟在身后不知要不要提醒。
齐敬堂是走到半路才回过神的,他脚步一滞,转了方向,往书房走。
待一切收拾停当,他在椅上坐下,却见圆石并没有退下的意思,便看了他一眼,圆石忙趁机禀道:“今儿个洗衣房那边传来些消息。”
圆石见他并未阻止,心中欢喜,虽已清楚了今日事情的经过,却还是添油加醋地说道:“南枝姑娘今日在洗衣房里受了人欺负,她一时气不过,还了一嘴,哪知后来两人差点打起来,被管事的妈妈瞧见了好一通训斥呢。”
“听说那管事妈妈好大的威风,瞧见南枝姑娘落了难,不问清缘由,便将人给骂了,南枝姑娘现下心里指不定怎么委屈呢……”
齐敬堂冷冷地扫他一眼,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修饰,只是脑中也不由浮现她冷眉冷眼与人争辩的模样,眼中柔和了几分,像是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咬噬着心口,又疼又痒,却又让枯寂的心活泛了许多。
圆石见自家主子不说话,心里暗暗替两人着急,他这些日子瞧着,自从南枝被贬到洗衣房那里,主子便成日绷着个脸,半点儿笑意思也没有。
他伺候了这么久,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这都十几日了,什么气也该消了,明明心疼得紧,还授意了他找个丫头盯着那边,分明是怕她受人欺负,怎么就不肯松这个口。
他便只好又提了提胆子,劝道:“奴才斗胆想替南枝姑娘求个情,要不让她先回来吧,就是先放在咱们自己院里做个粗使丫头也成,眼见着这天一日冷过一日,待上了冰,那井水便冷得跟什么似的,奴才小时候也干过这些活计,最是知道那手放进冰水里的滋味,南枝姑娘哪受得了这个。”
“退下。”
齐敬堂深蹙着眉,手里握着卷看不进去的书,冷冷打断他的话。身上的冷肃像是要凝成一场风雪。
圆石心中暗暗叫苦,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挨到个头。
哪知刚走到门口,便又被他叫回来:“紫苏与她要好,让她去看看。”
圆石连忙应下,心中暗喜,知道主子这算是松了口。
待出了门,见紫苏正守在一旁等着,迫不及待地给他递眼色问他,圆石忙也回了她个眼色,两人面上都浮现出喜色来。
圆石将紫苏拉到一旁,嘱咐道:“主子让你过几日过去一趟,你可千万劝着,带回个软话回来。”
紫苏忙点点头:“我晓得,倒是辛苦你了。”
圆石忙摆手道:“南枝姑娘一日不回来,主子那脸色便一日好不了,咱们底下的人便没有好过的。”
作者有话说:
不气不气 狗子的火葬场不远了!
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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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勾引
这日晨光正好, 南枝将手中的衣裳拧干,而后抻平,搭到竹竿上晾晒。
今日大家的谈性好像格外高些, 将冷清的小院都衬得热闹了。
南枝支耳去听,才知是福王一家倒了台, 侯府向来支持的是瑞王, 如今福王一倒, 对整个侯府来说都是喜事, 毕竟只有侯府繁盛了, 她们这些奴才才能过得安稳。
南枝原本只是听听, 不会太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这些大人物的沉浮, 现下与她而言,还不如洗好手上这件衣服重要。可毕竟议论的人多,那些话多多少少地往耳里钻:
“我侄子在前院里伺候, 消息要灵通得多, 听说昨晚陛下下了旨,连夜派人封了那福王府,将福王一家都贬为庶人,自此圈禁在福王府里,终身不得出。还听说羽林卫带军连夜查抄了不少的家财,据说一车一车地运出来, 大半天也没运完呢, 都是贪来的赃款, 怕是普通人家几辈子也花不完的家产。”
“你说这皇子龙孙的, 哪里缺银子了, 可怎么就非得伸这个手在咱们百姓身上搜刮钱, 我跟你说,从前我家乡里闹洪灾,朝廷的赈灾银两全被那些大官给贪了去,我就是那时候被我爹娘卖给人牙子的,生平最恨的就是贪这个字!”
“谁会嫌钱多啊,于咱们而言一百两银子便是天大的数目了,他们只怕在脚边上都懒得弯腰去拾呢。”
“可福王到底是陛下的亲儿子,真舍得关一辈子?”
“不舍得也得舍啊!我听说是与盐道上的官员勾结,买卖私盐,那数目于普通人身上便是诛九族的。好像原本这案子的矛头直指瑞王爷,就连那表公子沈大人都因着这桩案子下了狱,侯爷前些天正焦头烂额呢,哪知罪名竟落到了福王头上……你说这怪不怪,峰回路转的,比那唱戏的还跌宕……”
南枝忽觉被那温吞的日头闪了下眼,一时有些无力地垂下手,脸上扯出抹乏味的笑来。
原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而她还算不上这局里的紧要人物,不过是那人在朝堂间翻云覆雨之时,手指微抬了抬,便布好了一个天罗地网,等着她去钻。
她一时竟不知该可悲还是可笑,在泼天的权势面前,她微小得犹如一只蝼蚁一般。
“一个个的,从早上起来便叽叽喳喳的,都不用做活了吗!人家皇子龙孙的再怎么落魄也是穿金戴银,你们要洗不好手上这衣服,可就别想着还能吃口饭了!”
胡妈妈这一声喝骂,众人闻言纷纷禁了声,加快了手上的活计,埋头搓洗着衣裳,胡妈妈见众人都安分了,这才眼锋一扫,瞧向南枝,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跟我过来。”
南知不知道她是为何事,只得擦了擦手跟了上去,哪知走到屋前,只见她扭扭嘴,示意她进屋,自己则走了。
她推门进屋,瞧见屋里正是紫苏。
“紫苏姐!”
紫苏见她走进来,一身粗布的黛蓝色布裙,头发只简单地挽了下,一根简单的银簪子竖着,一张脸分明清瘦了不少。
紫苏又恼她又心疼,一时鼻子酸地要掉眼泪,拉过来把她细瞧,又瞧见她手指搓洗得有些发红,气地甩开她的手骂道:“我说的话你便从来不肯听!如今可好,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是不是想让我嫁人都嫁得不安心!”
南枝忙要拉着她坐下,安慰道:“姐姐我没事,你便是出了府,也不必为我忧心,这里除了辛苦些,倒也不差什么。”
紫苏抹了眼泪,只将袖中的药拿出来递给她:“早晚记得擦擦手,女孩家的手指最要紧,若真落下什么病根,待老了可要遭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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