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更挂心外头的事,便推托道:“你去和老爷说,我晨起有些头晕,待我舒缓些便过去。”
丫鬟却劝道:“夫人您不若还是早些去,我瞧着老爷面色不太对。”
陆夫人无奈,不知丈夫又有何事要找自己,便想着早去早回,只吩咐贴身的婢女在房中等着信儿,自己便往书房而去。
熟料刚进书房,面上便挨了丈夫掴过来的一掌。
陆夫人被这一掌打得身子一偏,跌坐在地上,一时惊怒地捂住脸看向丈夫,这些年他们夫妻之间虽然冷淡,但还算彼此敬重,维持着外头的体面,如今日这般却还是第一次。
然而她质问的话还未问出口,丈夫就已经将一封休书并几张证词扔到她面前,陆夫人捡起来看了几眼,便知道事情败露了。
然而事已至此,她却反倒不怕了,抓着那张休书,扔到自己丈夫身上,捂着脸渐渐站起身。
“好啊!你陆慎柏如今真是出息了!想要来休我,你以为我们陈家是吃素的?别的不说,单你这些年在官场上守着你那些志气孤高。你可想过,若不是有我们陈家在身后,你这些年只怕早被官场上那些魑魅魍魉吃个干净!若不是我们陈家,你以为你这般的冷硬脾气,还能苟活着至今?若没有我们陈家,你早就如同你那老友薛望一般,早就人头落地,满门抄斩了!你如今就因为一个外姓的女子,敢休我!”
“她封了个空头县主又如何,我们陈家百年望族,我祖父配享太庙,我父亲任浙江巡抚,我哥哥是监察御史,我是陈家的嫡长女,你敢休我,你敢休我!”
她说着往上丈夫身上扑打过去,已是恨极羞极,想扯下他孤高的面皮,他这些年就是这般对自己冷淡以对,就是这般让她的日子过得如死水一般,对着自己时,总是这副冷硬模样,如今竟然还要休弃自己,她如何能甘心,如何能甘心!
陆慎柏挥开妻子无理取闹的手,他冷笑数声:“陈家?我何曾稀罕过,当年便是你设计,逼迫了这门婚事,你们陈家的庇佑我不稀罕!你口口声声陈家陈家,你可知你这些日子得罪狠的,将县主亲自接回京的人是谁!”
“蠢妇!是你们陈家也得罪不起的大都督、定远侯爷齐敬堂!”
乍如一声惊雷,劈得陆夫人身形一僵,她愣怔几秒后,紧接着忽然想到什么,尚顾不上与丈夫的争吵,忙推开门,喊了一个丫鬟进来,揪着她的衣领,呵道:“去找我哥哥!去找我哥哥,让他收手,让他收手啊!”
丫鬟见平日里端庄的夫人竟失态如此,一时吓得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又闻一声厉呵:“去啊,快去啊!”
那丫鬟这才忙急急奔出去,陆慎柏瞧出自己妻子的疯癫恐惧,一时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忙上前扯住她问道:“你同你那哥哥又做了什么好事,说话啊!”
陆夫人却身子渐渐瘫软下来,惊恐地捂住耳朵,口中喃喃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做,来得及的,来得及的……”
***
时已近正午,去往京城的车队行得并不急,因此便选了处溪流,在此处停顿休整,南枝自上了马车,便不曾露面过。
齐敬堂知道她心中有气,只叫了丁香来,嘱咐几句:“县主不喜闷热,休憩时记得将马车的窗扇稍稍打开些,通通风,只是待上了路记得合上,莫染了风寒,还有清晨圆石交与你的药丸,记得劝县主服下,都是清凉解暑的药,这一程路远颠簸,她身子吃不消。”
丁香并不知他的身份,只以为他是迎接郡主回京的官员,忙道:“多谢大人,奴婢谨记。”心里却狐疑,这大人怎似与自家姑娘很是熟稔,竟这般关切。
齐敬堂默了半晌又问道:“她可还好?”
丁香却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可瞧对方神情的确是关切,抿了抿唇道:“大人,我家县主自晨起便再未进食,我一路劝着,她也只说没有胃口,奴婢倒不知怎么办才好。”
齐敬堂眉心蹙起:“你一会儿劝她下来走走,我想想办法。”
丁香回去便劝动南枝下马车活络活络身子,去小溪旁洗把脸也能清爽些,南枝挨不住她的劝,又自车窗见并无齐敬堂的身影,这才下了马车。
走在绵软的草地上,那种颠簸眩晕感稍稍舒缓了几分,她走到小溪旁,缓缓蹲下身,拂开遮面的轻纱,手掌在溪流里鞠一捧清凉的水,往面上拍打了几下,顿时闷热之感消减大半,心情也舒畅不少。
取出绣帕擦干脸上的水珠,一转身,却见身后已换了人,那高大的身影将日光遮了大半,不是齐敬堂又是谁。
齐敬堂将手中捧着的素烧鹅递到她面前:“便是要与我置气,也不能亏了自个儿的身子。”
南枝垂眸,看着他手中被荷叶包裹的素烧鹅,方方的一块儿,糯米晶莹透亮,两面煎得微黄,其间的大枣已蒸得透烂,融在糯米间,并杂着些松仁,瞧起来便鲜艳可口。
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父亲带她出门,她便最爱小摊所售的这一块儿素烧鹅,软糯香甜,唇齿留香。
她不知这是凑巧,还是他已对她过往的人生了如指掌,只是因着那渺远甘甜的记忆,却并未拂开那块素烧鹅,而是接了过去,只道了句多谢,便转身欲走。
“小心!”
南枝闻听这一句,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便被人骤然扑倒,好在草地绵软,并不算疼,再看一眼,只见齐敬堂压在自己身上,刚欲将人推开,指尖却一阵温热,偏头一看,竟是一手的血,一只羽箭没入他的肩头。
南枝看向他有些发白的脸色:“你……”
话还未出口,便又是几道破空之声,几只羽箭钉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南枝吓得失了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已被人拦腰抱起,牢牢箍在怀里。
齐敬堂抽出腰间的刀,挡开几支射过来的羽箭,圆石等一众侍卫已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忙带人前来护卫,箭声渐渐止了,只是很快那隐藏在林木中的敌人已尽皆冲下山坡,朝侍卫围拢的这边冲过来。
圆石举目一瞧,见人数并不少,且各各刀剑精良,以黑布遮面,虽衣衫尽皆不齐整,却瞧一眼便知不是乌合而聚的山匪。
很快刀剑声铮铮,双方缠斗起来,而此时原本已息下去的利箭,却再度从灌木间射过来。
圆石一面挡过射过来的箭,一面同齐敬堂道:“主子,敌暗我明,只怕形势不利,您有伤在身,还是先抽出些护卫送您和南枝姑娘上山躲避先。”
齐敬堂却看出对方分明是冲着南枝来的,忙命南枝将头上耀眼的首饰尽皆拆除,又将自己的外裳解下来替她披上,为她遮掩行迹,同圆石吩咐道:“你抽掉一半的侍卫,护送南枝上山!”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印信,扔到圆石手上:“再派人去附近的卫所借兵,快去!”
圆石无法,即便忧心主子也值得领命,带着侍卫护送南枝离去,缠斗声越来越远,南枝被人护着往山上逃去,好在她体力并不似那闺阁小姐一般,还算吃得消。
直到到了山上,圆石见人并未追过来,才放了些心,怕南枝再逃下去要支撑不住,便寻了处隐秘的山洞,让其藏匿在里面,又命护卫隐到四周的灌木中,隐蔽窥守。
南枝坐在山洞里的岩石上休息,她跑了一路,此刻大口喘息着,嗓间也如火灼般生疼,南枝抚住彭彭乱跳的心口,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只是她眨眼间瞧见洞口处的圆石正吩咐着什么,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
这或许是她最后逃跑的机会,一旦回了京,必是严密的监控与囚禁,与死何异。
她忙将圆石叫进来,只道:“我躲在此处,已然安全无虞,你只留两个侍卫守着便是,还是将其余的侍卫带回去,我瞧着那些蒙面的盗匪甚多,剩下一半人只怕不足以抵抗,况且公子他还受了伤,我瞧那箭头贯得极深,紧挨着胸口处,要早些就医才好!”
圆石也很是犹疑,一方面担心自家主子,另一方面又谨记着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可听闻南枝说起侯爷竟伤情至此,心中担忧更深,又想自己方才并没来得及去瞧那伤,若真如南枝所言,只怕伤势不轻,若有危险该如何是好。
南枝见他有被说动的迹象,又添补道:“无事,你们聚在此处,反倒若那些贼人追上来,反倒惹人眼目,倒不如这样,你一会儿给我留件男子的衣袍,我再拿泥土遮掩一二,如此便是山匪真追来,也可躲藏藏匿,他未尝能认出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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