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回过头来,桃花眼微微惊讶地睁圆,流溢着斑斓的烟火余光。
“是真的吗?”
闻人蔺不点头也不摇头,眸色随着烟火间或明灭,饶有兴致地欣赏赵嫣由怔愣到迟疑的神情。
“面好了。”他笑得莫测。
赵嫣只好放弃思索眼前的烟花到底由什么构成,依依不舍地回到案几旁。
烟火仍在继续,经久不息。
赵嫣喜欢烟火,这是渺如蝼蚁的人类构建的太虚梦境,是敢与雷电朝霞齐肩的壮美。
嘉福宫楼与鹤归阁遥相呼应,是极佳的观景之处。她接过闻人蔺递来的玉箸拌了拌面,轻轻呼着,唇瓣被汤面润得鲜红娇艳。
闻人蔺盯着它看了会,就见赵嫣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触,推了推面碗问:“你要吃吗?”
闻人蔺目光深了些许,放下挽起的衣袖,平缓道:“本王想吃的,可不是面。”
这一句隐藏在烟火绽放的热闹声响中,赵嫣没太听得清,回过神来时,闻人蔺伸手拭去了她嘴角沾染的一点面汤。
烟火瑰丽,两人间的距离也变得飘忽起来,似真似幻,迷离惑人。
赵嫣下意识抿了抿唇,闻人蔺神情自然地收回手,屈起右腿,右臂随意搭在支起的膝头,左臂翻盏提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甘冽的紫罗衣酒①。
这酒来自岭南上贡,赵嫣闻到了荔枝的甜香,当即勾起腹中馋虫,咽下最后一口面道:“给我也来一杯。”
闻人蔺将自己手中那盏给了她,而后重新取了杯盏,自斟一杯。
赵嫣双手捧着,垂眸浅饮一口,当即眼眸一亮。
“甘甜柔和,好喝!”
“殿下厌恶甜食,酒倒爱喝甜的。”
闻人蔺单手执盏,朝着赵嫣隔空示意,“生辰吉乐,小殿下。”
明暗交错的光影中,他勾着浅笑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落拓不羁。
赵嫣心中一动。在闻人蔺面前,她不用再受枷锁束缚,不必再考虑复仇的沉重,只身心轻松地,下意识端着酒盏与他一碰。
恰时而起的烟火倒映在酒水中,随着叮的一声,荡开无数瑰奇的碎影。
紫罗衣酒果香甘冽,却后劲十足,若非闻人蔺抬掌覆住了赵嫣的杯盏,她能把剩下的小半壶都喝光。
饶是及时止损,杯下肚,赵嫣的目光也变得水润模糊起来,脸颊渐渐浮出霞红。
“困了?”闻人蔺放下杯盏问。
赵嫣双手撑着脸颊,眼皮坠着,略微迟钝地点点头。
闻人蔺笑了声:“能起身吗?”
赵嫣默了会儿,又迟钝地点点头,撑着案几起身。
叮叮当当杯盏倾倒的声音,闻人蔺及时拽住了她的小臂,将她扶稳。
“酒量这么差,还学人贪杯。”闻人蔺似是叹了声。
“没那么差,是你这酒太烈。”赵嫣按着额角,思绪倒是清醒得很。
这种紫罗衣酒乃是上品,的确上瘾易醉,闻人蔺这种时刻保持警觉清醒的人,也只有在心情极佳时会小酌几杯。
候在宫楼下的流萤听到动静,仰首看见楼梯口东倒西歪的主子,正迟疑要不要上去搭把手,就见闻人蔺先行两步,向后屈起一膝蹲身。
“上来。”他微微侧首,将宽阔矫健的肩背展露给她。
赵嫣扶着墙愣了愣,许是酒意上涌,又许是别的什么,她没有拒绝。
前胸贴上硬实宽阔的后背,随即身躯被顶起,闻人蔺反手托住她的大腿,背着她迈下石阶,每一步都沉稳妥当。
候在楼梯下的流萤和蔡田俱是面露诧异,随即不约而同地低眉垂首,提灯引路,目不斜视。
夜风吹拂着赵嫣燥热的脸颊,星河奔涌,灯火迷离,她的视线也随之一上一下,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和自己沉快的心跳交织。
净室中备了热水,小池中水波荡漾。
闻人蔺蹲身将赵嫣放在榻上安置,刚要起身,就察觉袖口被轻轻攥住。
“你要走了吗?”
她睁着眸子,眼睫像是承载不起灯火般微微颤动。
闻人蔺任由她握着衣袖,漆眸深邃道:“殿下是希望本王走呢,还是不希望?”
明知故问。赵嫣咽了咽嗓子,垂下眼帘。
闻人蔺眼底笑意晕染,不再逗她:“待过了子时再走。”
赵嫣莫名有些松气,放开了他的袖子。
流萤奉了栉巾进来,服侍赵嫣于屏风后沐浴更衣。她昏昏然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乏穿衣出来,闻人蔺果然还坐在外间灯下,手里拿着她的玉梳。
流萤看了赵嫣一眼,见她颔首点头,方福了一礼退下。
闻人蔺示意赵嫣坐在榻上,取了绸布将她微潮的发尾擦干,继而拖过椅子坐下,将她微蜷的指尖打开,露出右手食中二指上一道弓弦的勒痕。
闻人蔺没有问这道勒痕的由来,亦没追问她今日去雍王府做了什么,只轻轻摩挲那处红痕道:“舒坦点了?”
赵嫣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想了想,点点头。
在雍王府的所见所闻的确让她十分在意,她忘不掉雍王临死前对赵衍的陈述,和那双哀戚怨毒的眼。可现在,长寿面和紫罗衣酒的暖意驱散了沉重的阴寒,只余微醺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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