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地压下她倔强的脑袋,下颌埋入她狐狸披风的毛领中,慢慢蹭了蹭她细白温暖的颈窝。
……
将士遗属在顺义门下跪的第六天,皇帝总算慎重下达了对魏琰的处决。
枭首示众,曝尸七日。
魏琰饮了毒酒,可那酒的份量拿捏地极好,并未立即要他的命。为了平息民怨,皇帝无论如何也会让他留一口气上刑台,死了反而无法向天下交代。
旨意下达的那日,柳白微受命来了趟东宫。
那时赵嫣正坐在书房的案几后发呆,面前摊开的书页半晌没翻动,灯影下抱着双膝的身形看上去有些纤薄。
“殿下好些天不见人,是躲在东宫种蕈菇吗?霍蓁蓁数次被拒之门外,若是知晓你见我不见她,又要发姑奶奶脾气了。”
柳白微在她身边坐下,掸了掸珠白滚金边的下裳,望向赵嫣,“处决魏琰的圣旨下来了,你……是因为此事难过吗?”
毕竟魏琰是她的舅舅,并非全无感情的陌生人。听说,皇后还因为此事病了一场。
赵嫣抵着下颌,慢慢摇了摇头。
柳白微压低了声音:“殿下唤我来东宫,是想问太子的事吧?”
“你一向聪明。”
赵嫣下颌搁在膝盖上,也略一侧首,“去年赵衍,为何会突然怀疑雁落关一战有问题?”
“太子与我聊的,都是新政之事,关于雁落关他倒并未提及过,是以我也不知内情。”
提到“雁落关”,柳白微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凝重起来,“不过出发避暑前,他有次与我对弈,提过一嘴‘刘顺死得蹊跷’。”
“刘顺是谁?”
“一个宦官,当年派去雁落关的监军,天佑十一年就突发恶疾死了。因年份久远,我对此人并不了解,故而没在意。”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疑窦,竟会引发如此杀机呢?
赵嫣拧眉。
柳白微似是猜出她的想法,道:“太子都出事了,和此案有关的卷宗必然已经销毁。”
明知如此,赵嫣听到这话还是黯然许久,看上去颇有些愁云惨淡。
柳白微从盘中拿了一颗核桃,却没有捏着吃,而是握在掌中,托腮侧首,凤眼不住担忧地看向赵嫣,清了清嗓子道:“诶,我送殿下一朵芙蓉花吧。”
赵嫣狐疑地看向他,有气无力道:“别哄我了。而今是初冬,残菊已谢,梅花未开,哪有什么花。”
她一副悻悻然无精打采的模样,柳白微将核桃往她桌上一放,笑道:“殿下等着。”
说罢他起身出门,吩咐了流萤一句什么。
流萤的面色瞬时古怪起来。
她于殿外看了赵嫣一眼,见她没反对,便依言退下,不一会儿,拿着一颗什么东西交给了柳白微。
柳白微进来,重新在赵嫣身边坐下。
赵嫣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不由朝他那边稍稍探首,只见他打开手掌,露出了一颗饱满圆滚的……大蒜??
这算什么?
赵嫣哭笑不得,又失望地将脑袋收了回去,重新搁在膝上。
柳白微也不解释,指甲圆润的手快而小心地取出蒜粒,将粉白的蒜皮撕成想要的形状,不一会儿就捣鼓好了。
“给。”
柳白微将杰作递了过来,却是一朵去了蒜子后、用层层叠叠的蒜皮撕成的芙蓉花,花瓣带粉,惟妙惟肖。
“还真是!”赵嫣瞠目结舌。
“像吧?我娘以前就经常用这招哄我。”
柳白微轻轻一吹,那朵用蒜皮做的脆弱芙蓉便轻轻飞到赵嫣面前,落在她的案几上。
赵嫣轻笑,将那朵蒜皮芙蓉拾起,置于眼前看了看,还是没明白柳白微怎么做的。
柳白微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在殿下可以说说,到底是因何事困扰吗?”
赵嫣顿了顿,捻着手中的蒜皮花。
“我近来,的确有个难题。”
她垂下眼,将双腿撇向一旁,换了个姿势趴在案几上,双臂前伸道,“但我想自己想明白它。”
柳白微也学着她的动作趴在案几上,双臂前伸,下颌抵着案几。
皱眉半晌,他道:“是因为闻人蔺吧?上次你这般消颓,还是簪花宴那晚后……”
柳白微不甘地闭了嘴,像是提及了什么让他难受的话题。
赵嫣默然。
同是聪明人,还是周及比较好。周挽澜即便洞穿什么隐情,也不会说出来让人难堪。
想着,她与柳白微各怀心事,齐齐长叹一气。
十月廿三,风寒霜重。
今日是魏琰行刑之日,御街门外挤满了或愤怒或痛快的围观百姓,最前方是相互搀扶着的将士遗属,乌压压一片人头。
赵嫣亲登城楼,从宫门上俯瞰刑场。
这一刻,她得替死去的赵衍见证。
监刑之人是闻人蔺。他坐在太师椅中,一袭暗色的文武袖,周身萦绕着凛然不可侵的寒意。
但他嘴角是挂着笑的,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他坐在高高在上的阴影中,赵嫣依旧能感受到他眸底那点暗沉的快意。
刀锋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寒鸦振飞,赵嫣下意识扶住雕栏。
几乎同时,闻人蔺抬眼,看到了楼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眸中阴寒渐渐消散:她看起来有些难受。
赵嫣的确有些难受,她捂着翻涌的肚子,躬身缓了缓神。
身后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不多时水声响,一杯热茶体贴地递到了她面前。
赵嫣以为是流萤,下意识道了声:“多谢……”
然而接过茶盏,纤细的指尖与冷白的指节相触,她愣了愣。
抬头一看,闻人蔺高大矫健的身影就在眼前,沉稳俊美,一如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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