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国之脸面,大玄不可能退缩。
赵嫣悄声吩咐流萤:“告诉孤星他们,今日切磋一定要赢。”
宴饮过后,比武切磋正式开始。
大玄侍卫多以招式灵巧取胜,而北乌人则各个膘肥体壮,耐力极强,几轮下来,大玄派出的侍卫败了大半。
孤星一个人过了五关,最后因体力不支败下阵来。撑到最后一局的,是张沧。
此人看上去五大三粗,身手却极为彪悍,几十招之后,一脚将那名最厉害的北乌力士踹下擂台,转转胳膊道:“嘿,摔了个狗吃屎!还有没有人,赶紧上!”
北乌人立即将那名怒目圆睁、按着胸口的力士搀扶下去,席上看得饶有兴致的乌阙却在此时起身,朝擂台上行去。
“别急勇士,北乌还有我没上呢。”
乌阙十指对握交叉,撇头喀嚓活动一番筋骨,而后如豹子般俯身起势,笑出唇边尖牙:“小心点,我要攻你下盘了。”
说着他沉下目光,瞬时仿若换了一个人似的,出招如电。
张沧一开始尚能应付,可这小子出招就出招,偏偏还嘴叭叭个不停,说着攻下盘,手却劈向张沧的面门。
张沧是个一根筋的武痴,被他扰得烦不胜烦,渐渐乱了招式,露出破绽。
张沧跌出擂台时,赵嫣站起了身,背脊一阵发凉。
“对不住啊太子,是卑职大意了。”
张沧忍着疼站回赵嫣身边,八尺多高的大高个,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怪你,你算计不过他。”
赵嫣低声安慰,于心间飞速盘算是否还有可用之人。
然而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人能补上这个空缺。台上之人,恐怕也只有闻人蔺和仇醉能压制住……
可是仇醉行踪缥缈,来不及了。
“大玄还有谁应战?”
北乌人掌声刺耳,乌阙高声道,“若无人应战,就当属我……”
“我应战!”
平地里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赵嫣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见裴飒一身藏青武袍大步而来,目光扫过轻纱遮挡的女宾席位,而后冷冷定格在乌阙身上,撑手利落翻上擂台。
赵嫣注意到裴飒撑手时,断眉微不可查地一蹙,俨然是上次的骨裂未愈。
顿时一颗心将下不下地悬在嗓子眼,她不可置信:“他有伤,这只手是不打算要了吗!”
台上,乌阙似是看穿,目光落在裴飒的右臂上:“我不欺负伤员。”
裴飒冷嗤:“输给伤员,才叫丢脸。”
说罢双腿一前一后岔开,右手握拳负在身后,左手化拳为掌,做了个请的手势。
乌阙金瞳中燃起兴味的亮色,单手按胸行了个胡礼,而后目如疾电,一拳已带着呼呼风响砸向裴飒的面门。
裴飒侧身轻巧躲开,第二招、第三招已接二连三到了眼前,根本未给他喘息之机。
裴飒抬臂格挡,连连后退数步,靴底在擂台上擦出一道醒目的刹痕,才堪堪停在擂台边沿。
再退一步,只一步……他就要摔出擂台。
赵嫣不觉捏紧了双拳,仿佛在台上较量的是自己。她阻止不及,只能坐回椅中,思索下一步对策。
台上,裴飒动用了受伤的右臂,撑着乌阙的肩翻身一跃,绕至乌阙的身后。
乌阙失去目标,反被自己的力量带得朝前一扑,险些扑出擂台。
凌寒的腿风自背后袭来,乌阙不得不手攀住木桩围栏掉转身形,翻身躲开,一掌回击在裴飒的右肩。
钻心剧痛袭来,裴飒稳若磐石的下盘出了破绽,被乌阙趁机横扫在地,一拳击在胸口。
裴飒身子朝上一仰,霎时咳出血来。
帷幔后的女宾席位,传来茶盏坠地的碎裂声,掩盖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无人在乎。
赵嫣听见了,攥紧手指道:“太医呢?叫太医来!”
“太子,再等等。”张沧出声,示意赵嫣朝台上看去。
在乌阙以为胜券在握之际,裴飒捂着胸口艰难地站起,一把拭去嘴角的鲜血:“再来。”
乌阙震愕睁大眼。
他很清楚自己方才用了多大的力,这个年轻人恐怕已经断了胸骨,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尖锐疼痛才对。
“你……”
“再来!”
裴飒挥拳向前,乌阙避之不及,忙交叠双臂格挡,被击得连连后退,后腰硌在木桩上,砸出一道裂缝。
疼痛没有让乌阙退缩,反倒极其他骨子里的好斗天性。
然而无论裴飒被打倒多少次,他总能摇摇晃晃站起,睁着拉满血丝的眼,以嘶哑破碎的声音道:“再来!”
他口鼻溢血,喘息如枯槁的风声,明明忍着那样的剧痛,却仍能第一时间调整呼吸,拼着受伤的右手不要,狠厉地挥拳过来。
乌阙仿佛看到对面站着的不是个少年,而是某种逼入绝境的困兽,拼命守护身后如视至宝的东西。
“不是……你至于吗?”
在裴飒不知疲惫的攻击下,乌阙呼吸乱了,格挡的次数越发频繁,“喂,你身上至少有四根骨头断了!都这样了还坚持什么啊……”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声和着淤血的:“再来!”
“再来——”
砰!
乌阙的下颌被击中,上下牙关骤然相撞。他后退两步,捂着鼻子呸出一口带血的沫子,鲜血从指缝中溢出。
淅淅沥沥,地上分不清是谁的血。
“住手!”
赵嫣起身低喝,眼下情况胜负已经不重要了。
她稳住声线命令,“都停下,父皇万寿在即,不可见血伤了和气!禁军何在?”
“卑职在!”
“去将他们俩拉开!今日切磋,到此为止。”
大概是从未听“太子”这般严肃地发号施令,禁军不敢怠慢,忙将台上二人搀扶下去,以平局告终。
赵嫣挺直背脊,回过神来才发现掌心被掐得生疼,
她快步离席,才于无人的角落扶住漆柱,将憋在肺中已久的那口浊气徐徐吐出。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身后传来凌乱而轻微的脚步声,赵嫣整理好神色回首,见到了双目湿红的赵媗。
她哭过了,面上的脂粉有些斑驳,像是剥离待价而沽的漂亮装饰,露出被规训得伤痕累累的内里。
“谢太子,救裴世子一命。”
说着,赵媗朝着赵嫣屈膝,欲行大礼。
“四姐姐,不可!”
赵嫣扶住了她,温声道,“你是姐姐,怎可对弟弟行大礼?”
赵媗坚持行了礼,细声道:“除此以外,我无以为报。我这样的人,怎值得太子……与他如此相待。”
“四姐姐,你是很好的女子,腹有诗书,才华横溢。”
“若和亲真能换来两国百年安宁,我会顺从。只是……”
赵媗顿了顿,眼中雨雾渐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一定是女子,为何偏偏是我。”
细弱的一声,甚至算不上质问,却在赵嫣的心间荡起共鸣。
若她没有被逐去华阳,若她不曾顶替赵衍的身份坐于高位之上,今天被当做交易筹码推出去的,未必不会是她。
天边寒鸟掠过一行灰影,赵嫣拿定了主意。
她慢慢抬眸,沉静道:“四姐姐,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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