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的玉,上方仿佛还残留着少年武将唇间的温度,那是他无声的承诺。
她不自觉朝前走了两步,直至马蹄声远去,蜿蜒的队伍消失在道路尽头。
城门巍巍耸立,坊间门户紧闭,唯有更夫哆嗦前行,梆子声也比往日急促尖利。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城门校尉拔刀立于路障后,警戒地看着这队披甲执锐的队伍。
孤星和裴飒向前,执令牌道:“东宫卫与晋平侯府奉太后懿旨,出城驰援,请即刻放行。”
城门校尉迟疑道:“乱党盘踞门外,虎视眈眈,此时放行无异于引狼入室。还请速速归去!”
“放他们走!”
两骑飞奔而来,是兵部侍郎岑孟和一名身量纤细的武袍少年。
“这……”
“天子尚在浴血苦撑,兹事体大,耽搁不得。以后若要问责,由我兵部担着!”
岑孟勒马,沉声道,“撤路障!”
城门校尉这才小跑向前,一起将那些如尖刃突刺的沉重路障挪开。
“岑侍郎。”赵嫣驭马向前,看向这个一直用生命来报恩的男人。
岑孟于马背上行礼,哽着喉咙唤了声:“殿下……”
“殿下!”
另一道清泠泠的女音传来,赵嫣扭头看向岑孟身边,这才辨认出他带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少年侍卫,而是他的妹妹岑毓。
近一年未见,少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马尾高束,腰挎箭囊,背负长弓,侠气比男子更甚。
“差点都没认出你来,这样子真精神。”赵嫣赞道。
“若非有殿下点化,我也不会踏上向往已久的道路。得知殿下为女子后,我心中的敬意更甚,我也想像殿下一样,为天下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说话间,岑毓取下自己的爱弓和箭囊,驭马并驾,双手郑重递给赵嫣,“我会留下来和哥哥一同守城,这套箭矢赠予殿下,愿它护佑殿下平安凯旋!”
赵嫣接过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将轻弓于手中转了一圈,挽于臂上道:“多谢。”
“殿下尽管向前,臣等为殿下掩护。”
岑孟说着,随即勒马回身高呼,“开城门,掩护援军出城!”
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打开,初春沁凉的夜风猛然灌进,撕扯着众人的衣袍。
赵嫣定神,一扬马鞭,三千人马如长龙出渊,直入夜色深处。
乱党为阻止援军坏事,已扼住了通往玉泉宫各处的路口,岑孟和城门校尉领二百人一路护送,一时箭矢乱飞,刀剑碰撞,冷刃的光芒划破了夜的清寒。
霜见拔刀斩下拦路的乱党,却不妨身后冷箭袭来。
孤星向前,一刀斩落箭矢,霜见也很有默契地回身刺穿一名冲上前的匪徒,抹了把下颌飞溅的鲜血道:“多谢。”
孤星不语,与她并驾突破重围。
裴飒自发护在手无寸铁的张煦身边,赵嫣驭马领军通过路口,耳畔只听得见猎猎风响和箭矢的破空声。
每当有敌军追上,总会被负责掩护的岑孟等人斩落于马,保他们畅通无阻。
可乱党占据地势之优,紧咬不放。
正胶着之时,藏匿于林木中的乱党忽而爆发出一阵惨烈的哀嚎,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袭击。
赵嫣开弓射伤一名敌人,捏紧弓矢于马背上扭头望去,只见一条高大的身影从林木中杀出,满身浓重的腥臭血气飘散在空气中,刺激得人喉咙发痒。
赵嫣认出了这双鹰隼般淡漠的眼睛,是仇醉。
他照旧穿着那身破损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旧武袍,箬笠压得很低,火把将他旧伤叠加新伤的脸颊映得如鬼魅般可怖。可他的身手又是那般狠绝可靠,手中弯刀所到之处,敌军无不人仰马翻。
仇醉抢了一匹马翻身而上,解决剩下的几名乱党,追上赵嫣。
赵嫣并未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只于颠簸的马背上道:“我无需你护佑,留下断后。”
话说得太急,吸入一口带着腥味的寒风,令她脏腑一阵翻涌。
仇醉会意,随即调转马头逆行至队伍末尾,手握弯刀立于道中。
惨白的月霜下,恶鬼镇道,漠然盯着那些伏击的乱党,如看蝼蚁死肉。
哀嚎响彻山林,暗色的水洼将倒映的月影染成了刺目的红。
岑孟见援军已顺利摆脱敌军,前往玉泉宫,不由长松一口气,领着城门校尉等人原路回城。
城门再次关上,月光自云层洒落,照亮一路的箭矢残刃。
肃王府。
张沧跪在外间,低着头,将“长风公主出逃”的始末原原本本道来。
屏风后人影安静,传来两声极低的咳笑。
这……这咋还笑呢?王爷莫不是气糊涂了?
张沧心中一阵悚然,抬眼偷偷觑向蔡田。蔡田摇摇头,让他别多嘴多事。
张沧误以为蔡田是说他没救了,不由“唉”地一叹,拔出佩刀道:“卑职辜负了王爷重托,本无颜留在此处。今我自划一刀,请王爷暂且留我一命,容卑职将功折罪!”
说罢他一咬牙,抬刀就要往臂上划去。
“你……”
蔡田惊异于同僚这颗简单又奇异的驴脑,想要阻止,却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先一步攥住了张沧的腕子。
张沧身材魁梧,力能扛鼎,此时却被这看似轻松随意的一只手攥得使不上力气来。
他腕一麻,佩刀脱手,落于那冷白的掌心。
面前一袭雪色的袍角,**带着药浴的苦香,张沧见状大为感动,虎目含泪:“王爷……”
他就知道,王爷器重他、舍不得他!
“行了。她是本王一手教出来的,宫墙尚且困不住她,遑论一个你。只是本王着实没想到,会这么快。”
闻人蔺将手中佩刀挽了个花,随手一推,铮然一声,插回张沧的刀鞘。
张沧看着物归原位的佩刀,咂摸了一番:听王爷这语气,怎么好像还挺骄傲的样子?
张沧忐忑间,闻人蔺已穿好外袍。
他束好革带,摩挲着食指上的玄铁指环,吩咐道:“集合鹰骑,听候调令。”
庭中传来两声突兀的咳嗽。
孙医仙站在灯下,板着脸:“你的身子,还养不养了?”
“养,本王出去散个心就回来。心爱之人冲锋在前,本王又岂可安居于后?”
玉泉宫这场局,他定是要插手的,不亲眼见证仇人的痛苦,未免太过遗憾。他命人看着赵嫣,是不想她瞧见自己肮脏的一面,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事到如今,恐让小公主失望了,这天下依旧脏乱不堪,他依旧做不来忠臣良将。
闻人蔺笑了起来,温声补上一句:“险些忘了,您老终身未娶,没有心仪之人,想必不懂本王心中酸甜交织的愉悦。”
“……”
孙医仙可真被气得不轻。
哼,竖子!
老夫若没有心仪之人,怎甘心守着故人之子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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